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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辣椒巷 (第1/3页)
风娘的自由
酒也有很多种。
有一种颜色红得像血一样的,是波斯进贡的葡萄酒。
盛在水晶夜光杯里更美。一种神秘而凄艳的美。
白衣人浅浅啜了一,惨白的脸上彷佛也有了种神秘而凄艳的红晕。
他慢慢的接着道:“我的行踪虽然很秘密,可是近年来好像也渐渐漏了出去,我昔年仇家的门人子弟,已有人到九华山来寻找我的下落。”
他故意不看凤娘:“那天被雷仔除去的那一个人,就是我一个极厉害的仇家门下。”
凤娘垂下头,尽量不去想那个奇怪的孩子,不去想那天晚上的事。
她已看出了他和这白衣人间的关系。
白衣人道:“我虽不怕他们,可是我的毒随时都可能发作,那时我就难免要死在他们的手里。”
他脸上的红晕渐渐消褪,终於又转脸凝视凤娘,道:“只要我一旦死了,跟随我的人,也必死无疑,而且可能死得很惨。”
凤娘没有开口。她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麽,他本不该把这些事告诉她的。
白衣人道:“我告诉你这些事,只因为我……我想要你在这里陪着我。”
他忽然说出这句话来,凤娘也吃了一惊。
白衣人道:“这些年来,我一直很寂寞,从来没有找到过一个合适的人能够陪我说说话的。”
像凤娘这样的女人世上的确已不多。
白衣人道:“可是我对你并没有别的意思,你应该看得出我已是个废人。”
他虽然也在尽量控制着自己,可是一种谁也无法控制的痛苦和悲伤,已经从他那双冷酷无情的眼睛里露了出来。
凤娘没有让他再说下去,忽然道:“我答应你。”
白衣人彷佛也吃了一惊,道:“你……你答应我?”
凤娘道:“我可以留在这里陪你。”
现在她还不能见到无忌,不管为了什麽原因,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。
她相信千千和曲平都一定能照顾自己,绝不会为她伤心的。
她觉得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事,就是让这个又骄傲,又痛苦,又可怕,又可怜的人,过几天比较快乐的日子。
白衣人脸上又泛起了那种红晕,道:“我并不勉强你。”
凤娘道:“这是我自己愿意的,我不愿做的事,谁也不能勉强我。”
白衣人道:“可是你……”
凤娘道:“我只希望你也能答应我一件事。”
白衣人道:“你说。”
凤娘道:“只要一有了无忌的消息,你就要让我走。”
白衣人道:“你没有别的条件?”
凤娘道:“如果你还要答应我别的条件,你……你就是在侮辱我。”
白衣人看着她,惨白的脸上忽然发出了光,就像是一棵枯萎的树木忽然又有了生机。
对某种人来说,“赐予”远比“夺取”更幸福快乐。
凤娘无疑就是这种人。
瞎子远远的站在一旁,那双看不见的眼睛里,却又彷佛看到某种悲哀和不幸。
到了这里之後,凤娘也没有中断她每天写日记的习惯。
她是根据一个精确的“滴漏”来计算日期的,每个月相差不会在半个时辰以上。
那时的历法,每年只有叁百六十天。
地底的生活,单纯而平淡,只要选出其中叁天的记载,就可以明白她在那几个月之间的遭遇和经历了。
这叁天,当然是特别重要的叁天,有很多足以改变一个人一生命运的事,就是在这叁天中发生的事。
这些享有的幸运,有的不幸。
第一件不幸事,发生在九月二十叁。
芭月二十叁日,晴。
在这里虽然看不到天气的阴晴,我却知道今天一定是晴天。
因为那位瞎先生出去的时候,衣服穿得很单薄,回来时身上和脚底都是乾的。
他出去,是为了去找小雷。
小雷出走了。
我在这里一直都没有看见过他,“地藏”好像在故意避免让我们相会。
“地藏”实在是个怪人,小雷也实在是个奇怪的核子。
其实他们的心地都很善良。
尤其是小雷,我从来没有恨过他,他那样对我,也许只因为他从来没有得到过母爱也许我长得像他母亲。
在核子们心目中,母亲永远都是天下最温柔美丽的女人。
鄙是他为什麽要出走呢?
找想问“地藏”,他的脾气却忽然变得很暴躁,对我也比平常凶恶。
我也不怪他,我知道他是在为小雷的出走而生气伤心。
他对小雷的期望很高。
他们在找小雷的时候,我又发现了一件怪事。
这地方一共间隔成了十六间房,後面还有个石门,平时总是关着的,我猜那一定是“地藏”
一个秘密的宝库。
今天他们什麽地方都去找过,却没有到那里去,难道他们认为小雷绝不会躲在那里,只是因为那地方任何人都去不得我忍不住偷偷的去问那位瞎先生,他听了我的话,竟像是忽然被毒蛇咬了一,话也不说就走了。
我从末见他这麽害怕,他怕的是什麽十一月十五日。
算起来今天又应该是月圆的时候了,不知道今天外面是否有月亮?月亮是否还像以前那麽圆?
我已经在这里度过四个月圆之夜了。
我常常想到无忌,天天都在想,时时刻刻都在想,可是我从来没有说起过他。
因为我知道说也没有用。
无忌好像在一种很特别的情况下,我一定要等到某一个时候,才能见到他。
我有这种感觉,所以我定要有耐心。
而且我相信“地藏”,他绝不是个不守信用的人,他对我也很好,从来没有对我“有别的意思”,这一点他就很守信。
鄙是自从小雷出走了以後,他的脾气越来越奇怪,常常一个人躺在棺材里,整天整晚的不说话,我也只有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。
这种日子自然并不太好过,可是我总算已度过来了。
有人说我很软弱,也有人说我像瓷器一样,一碰就会碎。
我从来没有反驳过。
人身上最软的是头发,最硬的是牙齿,可是一个人身上最容易坏,最容易脱落的亦是牙齿,等到人死了之後,全身上下都腐烂了,头发却还是好好的。
人身上最脆弱的就是眼睛,可是每人每天从早到晚都在用眼睛,不停的在用,眼睛却不会累,如果你用嘴不停的说话,用手不停的动,用脚不停的走路,你早就累得要命。
所以我想,“脆弱”和“坚硬”之间,也不是绝对可以分别得出的。
直到今天我才知道,小雷出走,是为了我。
原来他走的时侯,还留了封信,信上只有几句话。
“我喜欢凤娘,你抢走了凤娘,我走,总有一天我会抢回来的。”
小雷真是个奇怪的孩子,我一直不懂他为什麽会这样对我。
每个月圆的时候,“地藏”就会变得特别暴躁不安。
今天他脾气更坏,而且还喝了一点酒,所以才会把小雷这封信拿给我看。
现在我才明白,那位瞎先生为什麽会有那种眼色。
他一定认为我来了之後,就会带来灾难和不幸,小雷的出走,只不过是个例子而已。
我并没有为小雷担心,像他那样的孩子,无论走到那里,都不会吃亏的。
我只希望他不会走入歧途,因为他太聪明,剑法又那麽高,如果他走入歧途就要天下大乱了。
我是在八月十五那一天开始学剑的,到今天也有叁个月了。
我连一点剑术的根基都没有,除了小时候我从叁叔那里学了一点内功吐纳的方法之外,我根本连一点武功都不懂。
鄙是“地藏”偏偏说我可以学剑。
他说我也很古怪,说不定可以练成一种江湖中绝传很久的“玉女剑法”,因为我的脾气性格很适合练这种剑法。
我从来不知道练剑也要看一个人的性格和脾气,我练了叁个月,也不知道究竟练到怎麽样了。
只不过“地藏”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,也说他以前“一剑纵横,天下无敌”,好像并不是在吹嘘。
他的剑法实在很惊人。
有一次他说,他可以从我头上削断一根头发,只削断一根,然後再把这一根头发削断,随便我要他削成几段都行。
他真的做到了。
我故意把头发梳得很紧,只看见他手里的剑光一闪,我的头发就被他削掉了一根,等到这根头发落在地上时,已变成了十叁段。
他的剑光只一闪,我的头发就不多不少恰好被他削掉了一根,而且不多不少恰好断成了十叁段。
我虽然不懂剑法,可是我也看得出他的剑法一定很少有人能比得上。
因为他出手实在太快,快得让人没法子相信。
他说我已经把“玉女剑法”中的诀窍全郡学会了,只要以後能常常练,别人就算练过十年剑,也末必能比得上我。
我相信他绝对是位明师,却不能相信我会是个这麽好的徒弟。
不管怎麽样,只要他一躺进棺材,我就会去找把剑来练。
我当然不敢去碰他放在神龛的那把剑,就连他自己都没有碰过。
他常说,现在就连他自己都不配去用那把剑,因为那把剑从末败过,现在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天下无敌的剑客了。
叁月二十八日。
不知不觉的,在这里已经过了快八个月了,今天已经到了无忌父亲的忌辰。
去年的今天,也正是我要跟无忌成亲的日子,每个人都说那是个大吉大利的黄道吉日。
唉!那是个什麽样的黄道吉日那一天发生的惨案,不但害了老爷子的命,毁了无忌一家人,也毁了我的一生。
如果老爷子没有死,今天我是个多麽幸福,多麽快乐的人,说不定我已有了无忌的孩子。
鄙是今天……在“今天”这两个字下面,有很多潮湿的痕迹,彷佛是泪痕。
难道今天发生的事,比去年的今天还要悲惨可怕?
如果你能够看到她这些秘密的记载,看到这里,你当然一定会看下去。
下面她的字迹,远此平常潦草得多。
今天早上,“地藏”居然起来得比我还早,我起床时他已经在等着我,神情也好像跟平时不一样。
他说在他这个洞府里,我只有一个地方还没有去过,他要带我去看看。
我当然很兴奋,因为我已猜到他要带我去的地方,就是那秘密的宝库。
我猜得不错。
他果然叫人打开了後面那个石门,我跟着他走进去後,才知道我还是有一点猜错了。
那地方非但不是个宝库,而且臭得要命,我一走进去,就觉得有股恶臭扑鼻而来,就好像是猪窝里那种臭气。
我虽然被臭得发晕,想吐,可是心里却更好奇,还是硬着头皮跟他走进去。
里面也是间大理石砌成的屋子,本来布置得好像也不错,现在却已经完全变了样子,那些绣着金花的红幔,几乎已变成了乌黑的,痰盂,便桶,装着剩菜饭的锅碗,堆得到处都是。
墙壁上,地上,到处都铺满了上面昼着人形的剑谱,每张剑谱都很破旧。
一个披头散发,又脏又臭的人,就坐在里面,看着这些剑谱,有时彷佛已看得出神,有时忽然跳起来,此划几下,谁也猜不出他比的是什麽招式。
他的人已经瘦得不成人形,而且至少已有几个月没洗过澡,一张又脏又瘦的脸上长满了胡子,我简直连看都不敢看。
他也好像完全不知道有人走了进去,连看都没有看我们一眼,忽然抓起一张剑谱抱在怀里放声大笑,忽然又痛哭了起来。
我看这个人一定是个疯子。
“地藏”却说他并没有疯,只不过痴了,因为他已经被这些剑谱迷住,迷得饭也不吃,觉也不睡,澡也不洗,迷得什麽都忘了。
我也分不出“疯”和“痴”有什麽分别。
不管他是疯也好,是痴也好,我都不想再留在那种地方。
“地藏”还在盯着他看,居然好像对这个人很感兴趣。
我就悄悄的溜了出去,因为我实在忍不住想吐,却又不愿在他面前吐。
不管怎麽样,他到底总是个人。
我躲在屋里好好的吐了一场,喝了杯热茶,“地藏”就来了。
他又盯着我看了半天才告诉我,现在又到了他每年一度要去求解药的时候,这一次路程不近,要一个月左右才能回来。
他问我,是愿意跟他一起去?还是愿意留在这里?
我当然愿意跟他一起去,我已经在这里憋得太久了,当然想到外回去看看。
到了外面,说不定就有了无忌的消息,何况我也想知道千千和曲平的情形。
我总觉得他们两个人倒是很相配的一对,千千的脾气不好,曲平一定会让着她,千千到处惹麻烦,曲平定会替她解决。
只可惜千千对曲平总是冷冰冰的,从来也没有结过他好的脸色看。
“地藏”听到我愿意跟他一起走,也很高兴,就倒了杯葡萄酒给我喝。
我喝了那半杯酒,就睡着了。
等到我醒来的时候,才知道我们已经离开了他的地底洞府。
我坐在一辆马车上,全身披麻戴孝,几个穿黑衣服的人,抬着“地藏”那口古铜棺材,跟在马车後。
我知道他一定在那棺材里,我这麽样打扮,也是种掩护。
晚上我们找到了家很偏僻的客栈落脚,而且包下了一整个跨院。
蓖栈里的伙计,都以为我是个刚死了丈夫的寡妇,对我照顾得特别周到。
我一个人住在一大间房,一直都没有睡,因为我知道“地藏”一定会来的。
深夜时他果然来了,我陪他吃了一点清粥,他又在盯着我看,忽然问了我一句很奇怪的话:“你真的不认得他了?”
豹始的时候我还不懂,後来我看到他那种奇怪的表情,心里忽然有了种又疯狂,又可怕的想法那个又脏又臭,我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的人,难道就是我不惜牺牲,只想去看一眼的无忌?
“地藏”已看出了我在想什麽,就跟我说:“你没有想错,他就是无忌。”
我简直快疯了。
我想大哭,大叫,想把他活活扼死,可是我什麽都没有做。
“地藏”并没有失信,他遵守诺言,让我看到了无忌。
他并没有错,错的是我,他并不该死,该死的是我。
我竟不认得无忌了。
我日日夜夜的想见他,等我真的见到他时,竟不认得他了。
我还有什麽话可说?
等我情绪稍微平静了一点之後,“地藏”才告诉我,无忌是找他学剑的,他也认为无忌是可造之材。
但是,在他们之间,有一项约定,在无忌剑术还没有学成之前,绝不能会见任何人。
无忌也答应遵守这约定,所以我要见无忌的时候,他总说还没有到时侯。
“地藏”又说:“我们以一年为期,约定了今天我要去试他的剑,只要他能够击败我,我就让他走。”
他说出了这句话之後,我才知道他们之间的约定并不简单。
我很了解无忌。
他知道“地藏”一定不会传他剑术的,一定用了种很特别的法子,逼着“地藏”不能不答应把剑术传给他。
所以“地藏”要他答应这条件的时候,他也不能不接受。
鄙是他又怎麽能击败“地藏”呢?他简直连一点机会都没有。
“地藏”显然又看出了我心里在想什麽,冷冷的对我说:“他并不是没有机会,因为我的剑
术也是从那些剑谱上学成的,我做事一向公平。”
他又说:“可是我见到你之後,我的想法就变了,我生怕他的剑术真的练成把你从我身旁夺走,我想杀了他,让你永远也见不到他。”
鄙是他并没有这麽做,因为他绝不是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。
所以他心里也充满了矛盾和痛苦,所以他的脾气才会变得那麽暴躁古怪。
这一切都是因为我。
现在我才明白,为什麽那个瞎子总认为我会为他们带来不幸。
“地藏”又说:“但是,我也想不到他练剑会练得那麽“痴”,竟好像完全变了个人?”
也许就因为他知道无忌已变了个人,所以才让我去见无忌。
“地藏”盯着我,又说:“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麽,可是你想错了,我本来已下了决心,要让你回到无忌身边去,因为我已看出你对他的真情,你发觉我不让你们相见,一定会恨我一辈子,我不想你恨我一辈子”
他又说:“可是,现在他既然已变成了那样子,你去见他,反而害了他,如果他剑术能够练成,等到那一天,你们再相见也不迟。”
我没有开口,因为我已发觉他说的并不完全是真心话。
我不怪他,每个人都难免有私心的,他毕竟也是个人。
要等到那一天无忌的剑术才能练成?才能击败他?
那一天可能永远也等不到的。
但是我可以等到他回去的时候,那时侯我就可以见到无忌了。
不管无忌是疯了也好,是痴了也好,这一次,我再见到他,却不会离开他的了。
凤娘是叁月二十八离开九华山的。
四月初一的晚上,梅檀僧院的和尚们晚课後,忽然发现有个又脏又臭,疲得已不成人形的怪人躺在大殿前的石级上,看着满天星光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星光一样,竟似已看痴了。
试剑
四月初二,天气晴朗。
在天气特别好的日子里,廖八总是会觉得心情也特别好。
尤其是今天。
今天他一早起来,吃了顿很丰富的早点後,就去溜马。
晚上也通常都要喝很多酒,有时甚至连午饭的时候郡喝,所以他一向很注重这顿早点。
今天早上他吃的是一整只鸡,用酒烧的鸡,一条活鲤鱼,红烧的活鲤鱼,和一大盘用虾来炒的包心菜。
除了可以大把花的钱,漂亮的女人,和好酒之外,鸡,鲤鱼,包心菜,很可能就是这位廖八爷最喜欢的叁种东西。
今天早上,他在半个时辰之内,就围着城跑了一个来回。
这是他最快的纪录。
他当然不是用自己的两条腿跑的,他是骑着马跑的。
他骑的当然是匹快马,就算不是天下最快的马,至少也是附近十八个城里最快的一匹。
这匹马本来并不是他的。
那天在“寿尔康”楼上,他眼看着无忌击毙了唐家叁兄弟之後,他就没有一天能睡得安稳。
他也是江湖人,在江湖之间,这种仇恨是非报不可的。
如果无忌来报仇,他根本没有抵抗之力。
所以他一方面托人到各地去寻访高手来保护他,一方面也在暗中打听无忌的行踪。
等到他听说无忌最後一次露面是在九华山下“太白居”,他就立刻带着人赶去,太白居的掌柜夫妇却已在一夕间暴毙。
他只看见了一个叫小丁的伙计和这匹马,赵无忌的马。
他和赵无忌之间的梁子既然已结定了,又何妨再多加一样。
所以这匹马就变成了他的。
这一年来,他的日子过得很太平,赵无忌在他心里的阴影早已淡了。
现在他唯一的烦恼,就是他用重金请来,一直供养在这里的叁位高手。
他很想打发他们回去,却又生怕得罪了他们,尤其是那位胡跛子,他实在得罪不起。
他决心要在这几天内解决这件事,就算要再多花一笔,他也认了。
暴养这叁个人的花费,简直此养叁个姨太太还贵,他已感到有点吃不消了。
现在他才知道,世上最花钱的事并不是“快乐”,而是“仇恨”。为了这件事,他已花了叁十多万两,再加上无忌嬴走了那一票,现在他表面看来虽然过得风光,其实已只剩下个空架子。
幸好他的“场子”还在,过年前後又是旺季,所以他还可以撑得下去。
用冷水冲了个澡後,连这个问题好像也娈得不是问题。
他换了套乾净的衣服,还准备孢着他新娶的小姨太再睡个回笼觉。
巴在这时候,费老头忽然来了。
费老头是他场子里的管事,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,在赌这一行里,已经混了好几十年,什麽样的花样他都懂,什麽样的场面他都见过。
鄙是今天他却显得有点惊惶的样子,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,几乎被门槛绊得摔一跤。
廖八笑骂道:“看你急成这样子,是不是你老婆又偷人了?”
费老头叹了口气,苦着脸道:“我老婆偷人不稀奇,今天这件事才稀奇。”
廖八娥了娥眉,道:“难道今天场子里面又出了事?”
费老头道:“出的事还不小。”
做场子最怕的一件事,就是忽然凭空来了个手气特别好的大嬴家,就好像去年来的那个“行运豹子”一样。
鄙是像“行运豹子”这种人,一辈子也难得碰到一个的。
廖八道:“你先喘气,坐下慢慢说,就算天塌下来,咱们也撑得住,你急个鸟。”
费老头却好像连坐都坐不住,道:“今天场子里又来了个高手,狠狠的勾了咱们一票。”
“勾”的意思,就是嬴了。
廖八什麽都不问,先问:“这个人现在走了没有?”
费老头道:“还没有。”
廖八冷笑道:“只要人还没走,咱们就有法子对付他。”
有赌不算输,像费老头这样的大行家,当然应该明白这道理。
鄙是今天他却不这麽想:“就因为他还没有走,所以才麻烦。”
廖八道:“为什麽?”
费老头道:“因为他还要赌,而且看样子还要再嬴下去。”
廖八道:“你看得出?”
费老头道:“他只带了十两银子本钱,现在已嬴了十四把。”
廖八道:“十四把是多少。”
费老头说道:“十六万叁千八百四十两。”
廖八脸色变了,用力一拍桌子,大声道:“你是干什麽的,怎麽会让他连嬴十四把?”
费老头道:“我一点法子都没有,因为他把把掷出来的都是叁个六。”
廖八一下子就跳了起来,变色道:“是不是那个行运豹子又来了?”
费老头道:“我本来也怀疑是他,可是他们的样子却长得一点都不像。”
他想了想,又道:“那个行运豹子,是个长相很好的年轻小伙子,这个人看起来却像是个痨病儿。”
廖八吼道:“他用的究竟是那一路的手怯”
费老头道:“我看不出。”
廖八又吼了起来:“他连掷十四把豹子,你连他用的是什麽手法都看不出!”
费老头道:“他好像没有用手法!”
其实他心里也知道,天下绝没有运气这麽好的,能连掷十四把叁个六。
费老头道:“就算他用了手法,场子里也没有人能看得出来,所以我也不敢动他,只有先把他稳住那里。”
他愁眉苦脸的接着说:“现在场子里根本已没有钱赔给他了,他不但等着拿钱,而且还要赌,八爷你看怎麽办?”
廖八冷笑,道:“难道你不知道应该怎麽办?”
费老头道:“可是他既然敢来吃咱们,就一定有点来头。”
廖八怒道:“不管他有什麽来头,你先去替我做了他再说。”
费老头道:“就算要做他,也得先把赌注赔给他?”
这是做场子的规矩,规矩一坏,下次还有谁敢来赌这一点廖八也不是不明白,只可惜他根本已没有钱可赔了。
“你再去把那小子稳住,我去想法子。”
他唯一能够想得出的法子,就是去找他的贾六哥,可是他也知道这条路未必会走得通。
他们早已疏远了,自从他把贾六投资在他场子里的二十万两银,也算成是输给行运豹子之後,他们就已经疏远了。
贾六的答覆果然是:“最近我也很紧,我正在想找你去调动。”
所以他只好去找胡跛子。
你永远不必把赌注赔给一个死人。
这虽然不是做场子的规矩,却绝对是无论谁都不能争辩的事实。
一个人到了没有钱的时候,就会把现实看得此规矩重要得多。
把很多事都看得此规矩重要得多。
胡跛子不但有一条腿跛得很厉害,身上其他的部分长得也不能算很健全。
他瘦小,秃头,鼻子有点歪,耳朵缺了一个角,不但其貌不扬,而且脏得要命,看起来实在不是个值得尊敬的人。
这个人唯一的好处就是不太喜欢说话。
他来的时候,不但廖八看不起他,另外两位被廖八重金礼聘来的好手更没有把他看在眼里,甚至不愿跟他同桌吃饭。
这两人以前据说都是辽北地道上的绿林好汉,“丁罢”,“屠强”,显然都不是他们的真名实姓。
丁罢使雁翎刀,屠强用丧门剑,两个人手底的功夫都很硬。
他们当然不屑与这个其貌不扬的跛子为伍,决心要把他好好的教训一顿,让他知难而退。
有一天晚上,他们喝了几杯之後,就找胡跛子到後面的暗巷去“谈谈话”。
第二天早上,廖八就发现他们对胡跛子的态度已完全改变了,不但变得极恭敬客气,而且简直像怕得要命。
廖八并不笨,当然可以猜得到他们的态度是为什麽改变的。
所以他对胡跛子态度立刻也改变了。
胡跛子却一点都没有变,随便别人怎麽样对他,他好像都不在乎。
巴算你打了他两个耳光,他好像也不在乎。
他到这里来了一个月之後,有个既输了钱,又喝了酒的镖师,真的打了他两耳光。
这位镖师当天晚上就“失踪”了。
廖八本来以为胡跛子未必肯管这件事的,这种事有屠强和丁罢去解决已足够。
想不到跛子却自动要去看看,因为他想去看看那双能连掷十四把叁个六的手。
无忌看看自己的手。
这双手虽然并没有变,可是他知道他的样子一定已改变了许多。
这地方居然没有一个人认得出他了。只不过短短的十个多月,一个人怎麽会变得这麽多。
他照过镜子,几乎连他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。
他的脸已因长久不见阳光而变得苍白而透明,他的眼睛已因用脑过度和缺乏睡眠而变得深深陷落,甚至连头发都比以前少了很多。
奇怪的是,他的胡子反而长得特别快,有时甚至可以盖住他脸上的疤。
在热水里泡了整整一个时辰後,他总算把身上的臭气洗掉了。
但是他知道自己已永远无法再恢复以前的样子。
无论推过了叁百天那样的生活之後,都会变成另外一个人的。
他能够支持下去,只因为他对自己还有信心,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活着走出那地方。
因为他知道那个僵在每年的四月之前,都要离开那里去求解药。
只要能够让那僵相信他已“痴”了,他就一定有机会逃脱。
这一点他无疑做得很成功。
所以他赢了。
他明知自己就算再练十年,也绝没有击败那僵的机会,他把自己一生的自由都押了上去,来赌这一把?/p>
∷琴豢伞?/p>
现在他又连嬴了十四把,赢得轻松痛快。
场子里所有的赌台都已停了下来,但却没有一个人肯走。
大家都在等着看这场好戏。
无忌也在等。
他一点都不着急,他比谁都沉得住气,屠强和丁罢一走进来,他就知道是唱戏的来了。
四丁罢走进来的时侯,只觉得小肮下彷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。
每次要杀人之前,他都有这种感觉。
他一眼就看到了无忌。
廖八已经将这个人描述得很详细。
“你们要去杀他,只因为他跟你们有仇并不是我叫你们杀他的,这一点你们一定要记住。”
丁罢当然明白廖八的意思。
他们既然是为了寻仇而杀人的,就跟这场子完全没有关系了,所以谁也不能说廖八破坏了做场子的规矩。
这个人看起来并不像很扎手的样子。
他只希望能赶快解决这件事,让他能赶快找个女人解决他自己的问题。
这个人是不是还有别的帮手,场子里会不会有人伸手来管他们的事。
场子里比较惹眼的只有两个人。
一个人身长玉立,相貌堂堂,服饰也极华丽,年纪虽然最多只有叁十左右,气派却很大,看起来不但一定很有钱,而且很有权力。
幸好一个人如果身家太大,通常都不大愿意去管别人的事的。
而且他看起来也绝不像是无忌的朋友,所以屠强已不再顾忌他。
另外一个人,长得更美,不笑的时候,也可以看得出两个深深的酒窝,一双大眼睛明亮灵活,无论在看什麽,都会露出很好奇的样子。
如果他真的是个男人,显然是个很少见的美男子,但嫌太娘娘腔一点。
幸好她不是。
像屠强这样的老江湖一眼就可以看出她是女扮男装的。
对於女人的看法屠强也和丁罢一样。
女人的可怕之处是在枕头上,不是在拳头上。
所以丁罢用一个箭步窜到无忌面前时,他也立刻跟了过去,冷笑道:“原来是你。”
无忌笑了。
这两个人果然是唱戏的,他早就算准了他们要来唱的是出什麽样的戏。
丁罢沉着脸道:“我们找了你五年,今天总算找到了你,你还有什麽话说?”
无忌微笑道:“你们找我,是不是因为跟我有仇?”
他问的这句话,恰巧正好是他们准备要说的。
丁罢立刻接道:“当然有仇,仇深如海。”
无忌道:“所以你们今天一定要杀了我?”
丁罢道:“非杀不可。”
无忌道:“我能不能还手?”
丁罢冷笑,道:“只要你有本事,也可以杀了我们。”
无忌道:“真的?”
丁罢已懒得再跟他噜嗦了,腰畔的精钢雁翎刀已出鞘。
屠强也拔出了他的丧门剑。
他并不像丁罢那麽喜欢杀人,只不过这件事总是越快解决越好。
无忌道:“你们又有刀,又有剑,绝不能让我空着手。”
他四面看看。“各位有没有带着剑来的?能不能借给我用一用?”
当然有人带剑来,却没有人愿意惹这种麻烦。
屠强道:“你也会使剑?”
无忌道:“会一点。”
屠强冷笑道:“我手里就有剑,只要你有本事,就可以拿去。”
无忌道:“好。”
这个字说出口,屠强的剑已经在他手里,他的手一转,剑光匹练般飞出。
丁罢和屠强就倒了下去。
丁罢和屠强并不是容易倒了下去的人。
在辽北,他们都是有名的“硬把子”,因为他们手底下的确都有真功夫。
鄙是现在他们非但完全没有招架闪避的机会,他们甚至连对方的出手还没有看清楚,就已经像两块忽然被人劈开的木头一样倒下去。
巴在这一刹那间,他们每个人都已被刺了两剑,正好刺在让他们非倒下去不可的地方。
他们倒下去之後,还不能相信这是真的。
无忌几乎也不能相信。
他本来并不想用剑的,可是他实在忍不住想试一试。
试一试他的剑。
他付出了代价,他有权知道他得到的是什麽。
现在他知道了。
五廖八的心已经开始在往下沉,却还没有完全沉下去,因为他还有希望。
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胡跛子。
胡跛子忽然道:“我好像是去年七月二十叁到这里来的。”
廖八道:“好像不错。”
胡跛子缓缓道:“今天是不是四月初二?”
廖八道:“是的。”
胡跛子道:“那麽我已经在这里耽了两百五十天。”
廖八道:“差不多。”
胡跛子道:“我每天吃两顿,连饭带酒,至少也要叁两银子。”
廖八道:“我没有算过。”
胡跛子道:“我算过,你前後一共给了我八万七千两银子,再加上七百五十两饭钱,一共是八万七千七百五十两。”
他忽然从身上掏出叠银票,往廖八面前一摆:“这里是整整十万两,就算我还给你的,连本带利都够了。”
善财难舍,十万两并不是小数目。
廖八当然觉得很惊奇:“你为什麽要还给我?”
胡跛子的回答很乾脆:“因为我怕死。”
贝了无忌一眼,他又解释:“我不还给你,就要替你去杀人,那麽我就是去送死。”
廖八道:“你去是送死?”
胡跛子道:“不管谁去都是送死。”
廖八的脸色变了。
胡跛子道:“今年我已经五十岁了,我本来是准备用这十万两银子去买块地,娶个老婆,生几个孩子,好好的过下半辈子。”他叹了口气:“可是现在我情愿还给你,因为我宾在怕得要命。”
廖八看得出他说的不是假话,幸好他拿出来的银票也不假。
对一个已经快要垮了的人来说,十万两银子当然很有用。
廖八一把抓住了这十万两银票,就好像一个快淹死的人抓住了一根木头。
场子里的本钱应该还有七八万两。
他挺起胸,大步走到无忌面前大声道:“这一注我赔给你,我们再赌一把。”
下一把他又输了。
他抢着先掷,很想掷出个“豹子”来,只可惜骰子不能用假的,他掷出的是两个六,一个五。
五点也不小。
无忌却又随随便便的就掷出了叁个六,骰子不假,他的手法没有假。
他押的赔注更不假:“这一次你要赔我叁十二万七千六百八十两。”
廖八的人已经完全沉了下去,冷汗却冒了出来。
无忌道:“你要再赌,就得先把这一注赔给我。”
他淡淡的笑了笑:“你不赌,好歹也得把这一注赔给我。”
廖八在擦汗。越没有钱的人,汗反而越多,钱既然赔不出,汗也擦不乾。
廖八终於咬了咬牙,说道:“我赔不出。”
无忌好像觉得很意外,道:“连叁十多万两你都赔不出”
廖八道:“连叁万我都赔不出。”
无忌道:“明知道赔不出,为什麽还要赌。”
廖八道:“因为我想翻本。”
这是句老真话。
输了钱的人,谁不想翻本?想翻本的人,有谁能不输无忌道:“现在你想怎麽办”
廖八道:“我想不出。”
无忌道:“你为什麽不去借”
廖八道:“找谁去借?”
无忌道:“找你的兄弟,或找你的朋友。”
廖八忽然笑了,笑得却像是在哭:“一个人已经垮了,那里还有兄弟,那里还有朋友”
这是他亲身体验到的惨痛教训,他本来并不想说出来的。
现在他既然说出来,只因为他实在已心灰意冷。
别的人也都认为他实在已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,只有一个人是例外。
这个人忽然道:“你错了。”
你错了“你错了!”说话的这个人口音很特别,口气也很特别。
他的口音低沉而生涩,就算是浪迹四海的老江湖,也听不出他是那一省来的。
他的口气中好像总带着要强迫别人接受他意思的力量。
如果他说你错了,你就是错了,连你自己都会觉得自己一定是错了。
这一点正和他那种高贵的气派,华丽的服饰完全配合。
他以前绝对没有到这地方来过,以前绝对没有人见过他。
廖八也不认得他:“你说我错了?”
这个异乡来的陌生人道:“你并不是没有朋友,你至少还有一个朋友。”
廖八道:“谁是我的朋友?”
这陌生人道:“我。”
他慢慢的走过来,两边的人立刻自动分开,让出一条路。
他走到无忌面前,只说了一句话:“我替他还你叁十二万七千六百八十两。”
说完了这句话,银票就已摆在桌上。
他做事也像他说话一样,简单、乾脆、绝不拖泥带水。
廖八怔住。
一个他从末见过面的陌生人,居然在他穷途末路的时候,来交他这个朋友,而且随随便便就拿出这麽大一笔钱来帮助他。
廖八并不是容易被感动的人,现在却忽然觉得眼睛有点发湿,喉头有点堵塞,忍不住的道:“我们真的是朋友?”
这陌生人看着他,缓缓道:“一年前,我有个朋友在这里输得精光,还欠了你的债,可是你并没有逼他,还给了他盘缠上路。”
他伸出手,按住廖八的肩:“从那天起,你就是我的朋友。”
廖八道:“那……那只不过是一件小事。”
这陌生人道:“那不是小事,因为那个人是我的朋友。”
只要一说到朋友这两个字,他的气就会变得充满尊敬。
他不但尊敬这两个字中包含的意义,而且把这两个字看得比什麽都重。
他拉起廖八道:“我们走。”
廖八道:“走?为什麽要走?”
陌生人道:“这地方已然垮了,你就应抬起头走出去,再重新奋斗。”
廖八抬起头道:“是,我们走。”
无忌忽然道:“等一等。”
陌生人的目光立刻刀锋般扫了过来,冷冷道:“你还要赌?”
无忌笑了笑,道:“我本来的确还要赌的,因为只有赌,才能让人家破人亡,一辈子抬不起头。”
他一笑起来,脸上的疤痕彷佛就变成了一个阴沉奇特的笑岱,显得说不出的冷酷。
他慢慢的接着道:“我本来已决心要他赌得家破人亡为止。”
陌生人并没有问:“为什麽?”
他知道无忌自己一定会解释:“因为一年前,有个人几乎死在他手里,那个人恰巧也是我的朋友。”
无忌淡淡的接着道:“他帮助过你的朋友,所以你帮助他,他想要我朋友的命,我当然也想要他的命。”
以牙还牙,以血还血。
这种报复虽然野蛮而残酷,但是江湖人之间的仇恨,却只有用这种力法解决。
陌生人沉默着,过了很久,才问道:“现在你想怎麽样?”
无忌边盯着他看了很久,才缓缓道:“你是个好朋友,能够交到你这种朋友的人,多少总有点可爱的地方,所以……”
他慢慢的伸出手,把面前所有的银票都推出去。“所以现在我只要你们把这些东西也带走。”
说完了这句话,他就走了,头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。
天气晴朗,风和日丽。
无忌深深吸了口气,心情忽然觉得很愉快,很久以来都没有这麽偷快过。
他一向是个有原则的人。
他从不愿勉强别人,也不愿别人勉强他,他从不喜欢欠别人的,也不喜欢别人欠他的。
这就是他的原则。
巴像是大多数有原则的人一样,了清一件债务後,他总是会觉得特别轻松。
何况他已试过了他的剑法,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满意。
这是条偏僻无人的长巷,快走到巷时,就听到旁边屋脊上有衣袂带风的声音,很轻很快,显见是个轻功很不错的人。
等他走出巷口时,这个人已站在巷子外面一棵白杨树下等着他,居然就是那个不笑时也有两个酒窝的姑娘。
现在她在笑。
用一只手叉着腰,一只手拎着根乌梢马鞭,看着无忌直笑。
无忌没有笑,也没有望她。就好像根本没有看儿前面有这麽样一个人一样,就往她面前走了过去。
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,实在不想再惹麻烦。
麻烦通常是跟着女人一起来的,尤其是很漂亮的女人。
尤其是女扮男装的漂亮女人。
尤其是这种别人明明全都看得出她是女扮男装,她自己却偏偏以为别人都看不出的女人。
如果这种女人手里拎着鞭子,那麽你只要一看见她,最好的法子就是赶快溜之大吉。
无忌选择了最好的一种法子,只可惜再好的法子有时也不灵的。
他才走出几步,忽然间人影一闪,一个人右手拎着根马鞭,站在他面前,他只要再向前走一两步,就可能碰到这个人的鼻子。
不管这个人是男也好,是女也好,他都不想碰到他的鼻子。
他只有站住。
这位女扮男装的大姑娘,用一双灵活明亮的眼睛皑着他,忽然道:“我是不是个看不见的隐形人。”
她当然不是。
无忌摇头。
她又问:“你是不是瞎子。”
无忌当然不是瞎子。
大姑娘的大眼睛还在盯着他,道:“那你为什麽不望我?”
无忌终於开口:“因我不认得你。”
这理由实在再好也没有了,无论谁碰了这麽样一个大钉子後都应该掉头就走。
这位大姑娘却是很例外。
她反而笑了:“不认得有什麽关系?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认得的,你用不着不好意思,我绝不会怪你。”
无忌只有闭上嘴。
他忽然发现,就算你有天大的道理,在这位大姑娘面前也是说不清的。
大姑娘用马鞭指了指自已的鼻子,道:“我姓连,叫连一莲,就是一朵莲花的意思。”
她又笑道:“你若以为这是女人的名字,你就错了,从前江湖中有位很有名的好汉,就叫做一朵莲花刘德泰。”
无忌闭着嘴。
这位连一莲大姑娘等了半天,忍不住道:“我已说完了,你为什麽还不说?”
无忌道:“我只想说两个字。”
连一莲道:“那两个字?”
无忌道:“再见。”
“再见”的意思,通常就是说不再见了。
他说了再见,就真的要“再见”,谁知他居然真的又再见了。
这位大姑娘虽然好像不太明白道理,但轻功绝对是一等的。
无忌刚转身,她已经在前面等着他,板着脸道:“你这是什麽意思?”
她的脸虽然板起来,两个酒窝还是很深。
无忌绝不去看她酒窝,也版起脸道:“我什麽意思都没有,只想赶快再见。”
连一莲道:“我们现在岂非又再见了麽?”
说着说着,她居然又笑:“你想赶快再见,我就跟你赶快再见,这还不好?”
无忌傻了。
他实在想不到天下居然真有这种人。
连一莲道:“现在我们既然又再见了,就算已经认得了,你就应告诉我,你姓什麽?剑法是从那里学来的?”
原来她并不是真的不讲理,也不是真的脸皮厚,她只不过想问出无忌的剑法和来历。
无忌当然也不是真的傻了。
他好像在考虑,考虑了很久,才说:“我也很想告诉你,可惜我又怕。”
连一莲道:“怕什麽”
无忌道:“怕老婆,怕我的老婆。”
连一莲道:“怕老婆的人不止你一个,你只管说,我不笑你。”
无忌道:“你不笑我,我更不能说。”
连一莲道:“为什麽?”
无忌道:“因为我一向听我老婆的话,她叫我干什麽,我就干什麽她不准我干什麽,我就绝不去干那个什麽。”
他不但忽然变得话多了,而且简直说得有点语无伦次,夹缠不清。
连一莲道:“难道她不准你说话?”
无忌道:“她准我说话,可是她不准我在路上跟一些不男不女,女扮男装的人打交道。”
连一莲不笑了,脸已气得发红,忽然跳起来,冷笑道:“你不说,难道我就看不出。”
她一跳就有七八尺高,话没有说完,忽然凌空一鞭子抽下。
她笑得虽然甜,出手却很凶。如果在一年前,无忌就算能躲过这一鞭,也末必能躲过第二鞭。
她一鞭接着一鞭抽过来,出手又快又凶,如果是在一年前,无忌很可能已挨了七八十鞭了。
幸好现在已不是一年前了。
她的鞭子快,无忌躲得更快,这根毒蛇般的鞭子,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。
他只躲,不还手。
她想看出他的剑法来历,他也一样想看看她的武功来历。
鄙惜他也看不出,这位姑娘的武功居然很杂。
也许就因为她学得太杂,所以功力难免不纯,无忌已听出她的喘息渐渐急促,脸色也渐渐发白,忽然站住不动了。
无忌当然也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。
他只想快走。
他还没有走,只因为这位大姑娘忽然抛下手里的鞭子,用两只手捧住心窝,喘息越来越急,脸色也越来越可怕,就好像受了重伤。
鄙是无忌自己知道,连一根小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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