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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玉老虎 第九章 虎子 (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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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九章 虎子 (下) (第1/3页)

    无忌大笑。

    他是真的在笑。

    这么多日子以来,这还是他第一次笑得如此愉快。

    现在他的“限期”已经无限期的延长了,现在他已进入了唐家堡的心脏地带,明天他就要搬到上官刃的家里去,随时都可以见到上官刃,随时都可能会有下手的机会。

    现在他虽然还没有真正达到目的,可是距离已经不太远了。

    这是他的想法。

    现在他当然会这么想,未来究竟会发生些什么事,谁也不能预测。

    如果他能预测到以后发生的事,那么他非但笑不出,恐怕连哭都哭不出来。

    夜,静夜。

    今天实在可以算无忌最有收获的一天,吃过午饭,他总算摆脱了唐缺,好好地睡了一觉,因为他晚上还有事做。

    明天他就要到上官刃那里去了,进了花园禁区后,行动想必不会再有现在这么方便。

    所以今天晚上他一定要和雷震天联络,要雷震天把那栋房子的详图画给他,想法子让雷震天给他一点霹雷堂的火器。

    他并不想用这种火器去对付上官刃,可是身上如果带着些这种破坏力极强的火器,迟早总是有用的,到了必要时,不但可以用它脱身,还可以把自己做的事嫁祸绘霹雷堂。

    他相信雷震天一定不会拒绝。

    多日的焦虑,现在总算有了结果,这一觉他睡得很熟,醒来时天已黑了。

    唐缺居然没有来找他去吃晚饭,也没有别人来打扰他。

    他披衣而起,推开窗子,外面一片沉寂,夜色仿佛已很深。

    他决定立刻就去找雷震天。

    口口

    现在他虽然已经知道要用什么法子才能走出这爿树林,但却

    还是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通过树林外面的那片空地。

    这又是个难题。

    他用一种最简单,最直接的方法,解决了这个难题。

    他就这么样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。

    果然没有人阻拦他。

    唐缺想必已吩咐过这附近暗卡上的人,对他的行动不要太限制。

    今天的天气很好,看样子他就像是在散步赏花,何况这里还不到唐家堡禁区。

    花开得正盛,他故意在花园里兜了几个圈子,确定没有人注意他。

    然后他才找到那棵月季,先用脚拨开下面的泥土,用最快的动作拔起花根,钻了进去。

    这条地道的长度他已经精确计算过,身上还带了个火烟子。

    他相信只要自己一接近那地室的入口,雷震天就会发觉的。

    一个眼睛瞎了的人,耳朵总是特别灵敏。

    可是他想错了。

    在他的计算中,现在明明已到了地室的人口,里面却还是毫无动静。

    他又往前面爬了几尺,甚至还轻轻咳嗽了一声,雷震天还是没有反应。

    就算他睡着了,也不会睡得这么沉。

    难道他又溜了出去?

    无忌身上虽然带着火焰子,却是备而不用,以防万一的。

    这里到处都是一点就燃的火药,不到万不得巳时,他绝不冒险”

    他又摸索着往前移动,他的手忽然摸到一样东西,正是雷震天那张大木桌脚,

    他伸出中指,弹了弹这根桌脚,弹了两次,都没有反应。

    全气中除了那股刺鼻的硝石硫磺味道之外,仿佛还有种很奇怪的气味,

    他好像嗅到过这种气味,他又深深的呼吸两次,就已完全确定。

    这是腥气!

    他的鼻子也很灵,他确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。

    是不是雷震天有了意外?唐家终于还是派人来杀了他!

    可是就在这时候,无忌又听到了有人在呼吸。

    这个人显然已屏伎呼吸,鳖了很久,现在终于憋不住了,所以开始时的两声呼吸,声音特别粗重。

    这个人屏住呼吸,当然是为了不想让无忌发现这地室中另外还有个人,

    这个人当然绝不会是雷震天。

    这个人是谁?

    雷震天是不是已遭了他的du手?

    如果他是唐家的人,他来杀雷震天,一定是奉命而来的。

    既然是奉命而来的,就用不着怕别人发现。

    如果他不是唐家的人,他怎么能进入这地室?他为什么要来杀雷震天?

    无忌又想起了雷震天的话。

    “没有我的允许,谁也不敢到这里来……只要我高兴,随时都可以跟他同归于尽。”

    这地室中的火药仍在。

    雷震天发现这个人来杀他的时候,为什么没有将火药引发?

    难道这个人是雷震天自己找来的?

    就因为雷震天绝对想不到他有恶意,所以才会遭他的du手!

    无忌想得很多,也想到了最可怕的一点。这个人既然不愿被人发现,一定要杀了无忌灭口。

    他当然也已听到了无忌的声音,现在很可能已开始行动。

    无忌立刻也开始行动。

    只可惜呼吸声又已听不见了,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人在哪里。

    他悄悄地绕过这根桌子脚,正想从桌子底下钻过去——

    忽然间,风声骤响,一股尖锐的冷风迎面向他刺了过来。

    暗室搏杀

    这是剑气

    无忌虽然看不见,却可以感觉到。

    剑锋还没有到,森寒的剑气已直逼他的眉睫而来。不但迅急准确,功力也极深厚。无忌还没有看见这个人,已经知道自己遇见了一个极可怕的对手。

    如果他手上也有剑,以他出手之快,并不是接不住这一剑。

    可惜他手无寸铁,就算能闪过这一剑,也躲不过第二剑。

    这个人的剑上既然能发出如此森寒的剑气,剑法之高,不难想象。

    不管无忌怎么闪避,他的动作都绝不会比这把剑的变化快。

    幸好他还没有忘记那根桌子脚。

    他的人忽然向左滚了出去,挥手砍断了那根桌于脚。

    只听“哗啦啦”一声响,一张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东西的大木桌已倒了下来。

    这张桌子替他挡了第二剑。

    无忌伏在黑暗中连喘息都不敢喘息。

    但是以这个人武功之高,还是很快就会觉察出他在什么地方的,等到第三剑、第四剑刺来时,他是不是还能闪避?

    他实在没有把握。

    这种森寒凛冽的剑气,犀利迅急的剑法,他赤手空拳,根本无法招架抵御。

    这地室很可能就是他的葬身之地。

    经过了那么多困苦挫折之后,眼看着事情有了希望时,如果竞真的要死在这里,连对手是什么人都不知道,他死也不会暝目的。

    现在他只有等,等着对方的第三剑刺过来,他准备牺牲一只手,抓住这个人的剑。他不借牺牲一切,也得跟这个人拼一拼。生死搏杀,已经是瞬息间的事,这一战的凶险,绝不是第三者所能想象得到的。

    更令人想不到的是,他等了很久,对方竞完全没有动静。

    ——这个人明明已经占尽了先机,为什么不乘势追击?

    一片黑暗,一片死寂。

    无忌又等了很久,冷汗已湿透了衣裳,就在这时候,他忽然听见一个人说:“是我来了,我早就想来看看你。”

    声音是从地室上方传下来的,温柔而娇媚,仿佛充满丁必怀

    和柔情。

    又有谁到这里来了,来看的是谁?

    无忌还是伏在角落里,没有动,可是他已听出了这个人的声音。

    来的是娟娟。

    雷震天新婚的娇妻唐娟娟。

    她当然是来看雷震天的,她生伯雷震天在黑暗中误伤了她,所以先表明自己的来意。只可惜雷震天已永远听不见了。

    黑暗中的地室中,忽然有了灯光。

    娟娟手里提着个小小的灯笼,坐在一个很大的蓝子里,从上面慢慢垂落下来。

    蓝子上面显然有个辘轴,轴木滚动蓝子垂落,灯光照亮地室,娟娟失声惊叫。

    地室中一片凌乱,就在刚才被无忌推翻的桌子下倒卧着一个人。

    人已死了,咽喉上的鲜血已凝结,无忌到这里来的时候,他就已经死了。

    死的是雷震天!

    是谁杀了他?

    当然就是刚才在黑暗中出剑如风的那个人。

    桌子上的剑痕犹在,无忌身上的冷汗未干,刚才这地室中无疑另外还有一人。

    可是这个人现在却已不见了。

    他杀了雷震天,为什么不索xing把无忌也杀了灭口?

    他明明已将无忌逼入死地,为什么不乘势追击?反而悄悄地退了出去。

    灯光正照在雷震天脸上,他脸上还带着临死前的惊讶和恐惧,仿佛至死还不信这个人会对他下du手』

    这个人是谁,为什么要杀他,为什么不杀无忌?

    娟娟手里提着灯,照着雷震天的尸体,虽然也显得很惊讶,惊讶中却又带着欢喜。她到这里来,很可能就是为了要杀他的,想不到已经有人替她下了du手。

    无忌慢慢地站了起来,淡淡地说道:“你好像已经来迟了一步。”

    娟娟骇然转身,看见无忌,苍白的脸上立刻露出春花般的笑容。

    “是你。”

    她吐出口气,用一只纤纤五手轻轻拍着心口:“你真把我吓了一跳?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我真的把你吓了一跳?”

    娟娟眼珠子转了转,嫣然道:“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是你的。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哦?”

    娟娟道:“我早就看出来了,你当时虽然没有答应我,可是一定会来替我做这件事的,对你来说,多杀一个人,简直就像多吃块豆腐那么容易。”

    她已认定了雷震天是死在无忌手里。

    无忌没有否认,也无法辩白。

    娟娟又轻轻叹了口气,道:“看起来现在我好像已经是个寡妇

    她看看无忌,媚眼如丝:“你准备怎么样来安慰我这个可怜的小毖妇呢?”

    夜更静。

    娟娟睡了,睡着又醒。

    她睡着时在呻吟,醒的时候也在呻吟,一种无论谁听见都会睡不着的呻吟。

    无忌当然也睡不着。

    因为无忌就睡在她身旁,不但可以听见她的呻吟,还可以感觉到她的心跳。

    她的心跳得好快,快得仿佛随时都将停止。她实在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人。

    虽然她满足之后还要,但却很容易又会满足,直到只能躺在那里呻吟时为止。

    有经验的男人都知道,真正最能令男人动心的,就是这种女人。

    因为男人满足她时,她也同时满足了男人——不但满足了男人的需要,也满足了男人的虚荣和自尊!

    现在娟娟已醒了。

    她轻轻喘呻吟着,用一只柔若无骨的手,轻抚着无忌的胸膛。

    她的呻吟声中充满了幸福和欢偷。

    “刚才我差一点就以为我也死了,”她在咬他,“你为什么不索xing让我死在你下面?”

    无忌没有开口。他也觉得很疲倦,一种极度欢愉后,无法避免的疲倦。

    可是一听见她声音,他立刻又振奋。

    他年轻,健壮。

    他已经有很久没有接触过女人。

    ——她也是唐家的核心的人物,征服她之后,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方便得多。

    ——她既然已开口,他就不能拒绝,否则她不但会怀疑,还会记恨。

    ’——一个女人的**被拒绝时,心里一定会充满怨du的。

    ——一个像“李玉堂”这样的男人,本不该拒绝一个娟娟这样的女人。

    无忌有很多理由可以为自己解释,让自己觉得心安理得。

    可借他并不是个伪君子。

    既然已经做了,又何必解释?

    娟娟又在轻轻地问:“现在你是不是在后悔?”

    “后悔?”无忌笑了笑,“我为什么要后悔?我做事从不后悔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明天晚上我是不是还可以到这里来?”娟娟的手又在姚远。

    “你当然可以来。”无忌推开她的手:“可是明天晚上我已经不在这里了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明天一早,我就要搬走。”

    “搬到哪里去?”

    “搬到上官刃那里去。”无忌道:“从明天开始,我就是上官刃的总管。”

    娟娟笑了:“你以为我不敢到那里去找你?你以为我伯上官刃?”她忽然支起身子,盯着无忌:“你为什么要到他那里去?是不是因为他有个漂亮女儿?”

    无忌既不承认,也不否认。

    娟娟冷笑,道:“如果你真想打他那宝贝女儿的主意,你就惨

    无忌道:“哦?”

    娟娟道:“那个小人儿谁都碰不得的。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娟娟道:“因为她已经被一个人看上了。”

    无忌道,“这个人是谁?”

    娟娟道:“是个无论谁都惹不起的人,连我都惹不起的。”

    无忌故意问:“你也怕他?”

    娟娟居然承认:“我当然伯他,简直怕得要命。”

    无忌忍不住问:“你为什么怕他?”

    娟娟道:“因为他不但本事比我大得多,而且心狠手辣,翻脸无情。”

    她叹了口气:“我虽然是他的妹妹,可是我若得罪了他,他一样会要我命。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你说的是唐缺?”

    娟娟又在冷笑,道:“唐缺算什么,唐缺看见他,也一样怕得要命。”

    她又道:“他从小巴是我们兄妹中最聪明,最漂亮,最能干的一个,他想要什么,就有什么,从来也没有人敢去跟他抢,如果他知道你想打上官刃那女儿的主意,那么你就……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我就怎么样?”

    娟娟道:“你就死定了,谁也救不了你!”她伏在无忌胸膛上,轻轻地接着道,“所以我一定要好好保护你,让你全心全意地对我,让你根本没有力气再去打别人的主意。”

    现在无忌当然已知道她说的就是唐傲。

    唐傲的剑,唐傲的无情,难道真的比唐缺更可怕?

    司空晓风的机智深沉,老谋深算,也许可以对付唐缺。可是唐傲呢?

    大风堂里,有谁可以对付唐傲?

    就算上官刃已被消灭,留下唐傲,迟早总是大风堂的心腹之患!

    无忌心里又动了杀机。

    不管他是不是能活着回去,都绝不让上官刃和唐傲两个人留下来。

    就算他要被打下十八层的地狱去,也要把这两个人一起带走。

    娟娟忽然道:“你的手好冷!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哦?”

    娟娟道:“你的手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冷?”

    无忌笑了笑道:“因为我害怕。”

    娟娟道:“怕什么?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怕你刚才说的那个人。”

    娟娟道:“他的确很快就要回来了,他回来的时候,说不定真的会去找你。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可是我并没有想去打上官刃那位千金的主意。”

    娟娟道:“他还是一样会去找你!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娟娟道:“因为你也是学剑的,而且大家好像都说你剑法很不错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所以他一定要击败我,让大家知道,他的剑法比我更高。”

    娟娟道:“他一向是个宁死也不肯服输的人。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他若不幸败在我剑下,难道真的会去死?”

    娟娟道:“很可能。”她握住无忌冰冷的手道:“但是你绝不会是他的对手,你只要一拔剑,就死定了,所以……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所以怎么样?”

    娟娟道:“他来找你的时候,你若肯服输,他也不会逼着你出手的!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如果我碰巧也是个宁死都不肯服输的人呢?”

    媚娟忽然跳起来,大声道:“那么你就去死吧。”

    四

    娟娟已走了很久,无忌还没有睡着,小宝的死,雷震天的死,都让他没法子睡得着。他们很可能是死在同一个人手里,这个人看来并不是唐家的子弟,所以行动才那么诡秘。这个人本来有机会可以杀了他的,但却放过了他,所以他几乎已经可以断定这个人对他并没有恶意。

    前天晚上,替他引开埋伏,很可能也是这个人。

    这人究竟是谁?

   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?

    无忌裂开了,还是连一点头绪都想不出来。

    他只有先假定这个人是他的朋友。

    因为,这个人知道的秘密,实在太多了,如果不是他的朋友,那么,就太可怕了。

    奇兵

    四月二十五,晴。

    院子里百花盛开,阳光灿烂,无忌已经在阳光下站了很久。

    这里是上官刃的后园,上官刃就站在他对面一棵银杏树下的阴影里,甚至可以把他脸上每个毛孔都看得很清楚。

    因为太阳正照他脸上。

    阳光刺眼,他几乎连上官刃的容貌五官都不太清楚。

    这种位置当然是上官刃特地安排的,无忌根本无法选择。

    就算后园里只有他们两个人,在这种情况下,他也不能出手。

    他根本看不清上官刃的动作,可是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逃不过上官刃的眼”

    他不能不佩服上官刃的谨慎和仔细。

    上官刃终于开口。

    他忽然道:“论多巧妙的易容术,到了阳光下,都会露出破绽来。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哦?”

    上官刃道:“人皮面具也一样,死人的皮,究竟跟活人的不同。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哦。”

    上官刃道:“你脸上若有一张死人的皮,现在你也已是个死人。

    无忌忽然笑了。

    上官刃道:“这并不好笑。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可是我忽然想到一件好笑的事。”

    上官刃道:“什么事?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听说有很多人皮面具,是用死人屁股上的皮做成的,因为屁股上的皮最嫩。”

    他还在笑:“难道你认为我会把别人的屁股戴在脸上?”

    上官刃冷冷道:“你并不是一定不会这么做的,我看得出你这种人,到了必要时,什么事你都做得出。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我真的是这种人?”

    上官刃道:“就因为你是这种人,所以我才要你到这里来。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上官刃道:“因为这种人通常都很有用。”

    无忌又笑了:“可惜这种人,通常都有个毛病。”

    上官刃道:“什么毛病?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这种人都跟你一样,都不喜欢晒太阳。”

    上官刃道:“一个时辰之前,太阳还没有晒到这里。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上官资道:“你本该早点来的。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只可惜我一个时辰之前,还没有醒。”

    上官刃道:“你通常都睡得很迟?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有女人的时候,我就会睡得很迟。”

    上官刃道:“昨天晚上,你有没有女人?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只有一个。”

    上官刃道:“你明知今天早上要来见我,为什么还要找女人?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因为我高兴。”

    上官刃不说话了。

    .无忌很希望能看看现在他脸上是什么表情,如果无忌真的看见了,一定会觉得很奇怪。因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,无论谁看见了都会觉得很奇怪。

    幸好无忌看不见,别人也没有看见。

    过了很久,上官刃才冷冷地说道:“这里是唐家堡。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上官刃道:“在这里找女人,并不容易。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我知道。”

    上官刃道:“你怎么找到的?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我也一样找不到,幸好我有法子能让女人找到我。”

    上官刃道:“是那个女人来找你?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嗯。”

    上官刃道:“她为什么要找上你?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因为她高兴。”

    门口

    上官刃又不说话了。

    这次他脸上的表情,一定比刚才更精彩,只可惜无忌还是看不见。

    这次不等他开口,无忌已经抢着道:“我希望你能明白一点。”

    上官刃道:“你说。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你既然看得出我是个什么事都能做得出的人,就应该知道,我不但贪财,而且好色,有时候甚至会喝得烂醉如泥。”

    上官刃道:“说下去6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只不过这些都是我的私事,我做事一向公私分明。”

    上官刃道:“‘很好。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你要我留下,就不能过问我的私事,否则你现在就最好要我走。”

    上官刃又盯着他看了很久,一双锐眼在阳光下看来就像是死鹰。

    一种专吃死人尸体的鹰。

    在这一瞬间,无忌几乎认为上官刃已经准备对他出手。

    但是上官刃只简单地说出了四个字,就忽然闪没在树下的阴影中。

    他说:“你留下来。”

    三明两暗五开间的一栋屋子,座落在一个很阴冷的院子里。

    院子里种着几十盆海棠,几棵梧桐。

    这就是上官刃为无忌安排的佐处,是一个叫“老孔”的人带他来的。

    老孔并不姓孔。

    老孔也姓唐,据说还是唐缺和唐傲的堂叔,只不过除了他自己之外,谁也没有把他们这种亲戚关系看得太认真。

    老孔有一张红通通的脸,脸上长着个红通通的酒糟鼻子。

    无忌问他:“你明明姓唐,别人为什么不叫你老唐?”

    老孔的回答很有理:“这里人人都姓唐,如果叫‘老唐’,应

    答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。”

    无忌又问道:“别人为什么叫你‘老孔’?”

    老孔的回答更妙:“孔的意思,就是一个洞,我这大就是一个

    洞,随便什么样的酒,都可以从这个洞里倒下去。”

    老孔的职务很多,不但是无忌的跟班,而且还是无忌的厨子。

    无忌的一日三餐,每餐六菜一汤,都是老孔做出来的。

    他做菜的手艺实在不能算太高明,炒出来的中肉简直像牛皮。

    每天每顿饭他都要炒一碟这样的中皮,无忌已经连续吃了七

    八顿。

    除了吃饭外,无忌唯一工作就是记账,把十来本又厚又重的

    账薄,一张张,一条条,一样样,登记到另外的账薄上。

    这就是上官刃交给他的工作,这种工作简直比老孔炒的牛肉

    还乏味。

    无忌实在很想一把揪住上官刃的衣襟,问个清楚。

    “你特地把我请来,就是为了要我来做这种鸟事的?”

    只可惜这两天他连上官刃的影子都没有看见。

    这栋宅院不但外表上看来大得多,也比无忌想象中大得多。

    无忌可以活动的范围却很小。

    不管他出门之后往哪个方向走,走不出一百步,就会忽然出现一个人,很客气的告诉他:“这条路不能向前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前面是禁区,闲人止步。

    这地方的禁区真多,上官刃的书房,大小姐伎的院于,甚至连仓库都是禁区。

    每一个禁区的附近,都至少有七八个人看守。

    要打倒这些人并不难,可是无忌绝不会这么样做的。

    “小不忍则乱大谋”。

    这句话以前对无忌来说,只不过是句陈旧的老调而已。

    可是现在无忌却已经深切的体会到其中的含意,上官刃这么样对他,很可能也是种考验。

    所以他只有忍耐。

    所以他只有每天待在他的房里,吃牛皮,记账薄、看院子里的海棠和梧桐。

    他已经待了二天。

    唐缺居然也没有露面。

    无忌忽然发觉自己居然好像有点想这个人了,陪他一起吃饭,至少总比吃牛皮好些。

    那条热闹的街道,那些生意兴隆的店铺,也比这里有趣得多。

    无忌实在很想到外面去逛逛,但是老孔却阻止了他。

    “你不能出去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无忌有点生气:“我又不是囚犯,这里又不是监狱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你最好还是不要出去。”老孔显得很忠心耿耿的样子,解释着道:“大老爷特地把你请来,绝不会为了.要你做这些事,他一定是想先试试你。”

    这一点无忌也已想到。‘

    老孔道:“所以他随时都可能交下别的事让你做,你若不在,岂不是错过了机会。”

    无忌同意。

    机会是绝不能错过的,无论什么样的机会,都不能错过。

    现在他已到达成功的边缘,随时都可能会有刺杀上官刃的机会出现”

    所以他只有每天待在他的房里,吃牛皮,记账薄,看窗外的海棠和梧桐,

    他几乎已经快闷出病来了。

    老孔的日子却过得很愉快。

    他用一顿饭的工夫,就可以把三顿饭都做好,因为每顿饭的菜都是一样的,

    吃早饭的时候,他就开始喝一点酒,吃午饭的时候,他喝得多一点,

    睡过一个午觉之后,酒意已醒,他当然要重头开始喝。

    吃过晚饭,他就带着六分酒意走了,回来的时候通常已是深

    夜,通常都已喝得烂醉如泥。

    第四天晚上,他正准备出去的时候,无忌忍不住问他:“你要

    到哪里去?”

    “只不过出去随便走走。”

    “每天晚上你好像都有地方可以去,”无忌在叹气,“可是我好像什么地方都去不得。”

    “因为你跟我们不同。”

    “有什么不同?”

    “你是大老爷特地请来的,又是大棺的朋友,是个上等人。”

    上等人就该去上等地方,只可惜这里面上等地方都是禁区。

    老孔眯着眼笑道:“我们就不同了,我们有很多地方可以去,因为我们是下等人,那些地方是只有下等人才能去的。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老孔道:“因为,那本来就是下等地方。”

    无忌问道:“你们通常都在那里干什么?”

    老孔道:“在下等地方,做的当然都是些下等事。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下等事是些什么事?”

    老孔笑道:“其实也没有什么,只不过喝喝酒,赌赌钱,吃吃小泵娘的豆腐而已。”

    无忌笑了:“这些事上等人也一样做的。”

    老孔道:“同样的一件事,如果是上等人在上等地方做出来的,就是上等事,如果是下等人在下等地方做出来的,就变成了下等事,上等人就会皱起眉头,说这些事下流。”

    他说的不但有理,而且还有点哲学味道。

    无忌道:“那里都有些什么人?”

    老孔道:“当然都是些下等人,左右不外是些家丁隘卫,厨子丫头而已。”

    无忌的眼睛亮了。

    如果能跟这些人混熟,他的行动就一定会方便得多。

    他忽然站起来,拍了拍老孔的肩,道:“我们走吧。”

    老孔道:“你要到哪里去?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你到哪里去,我就到哪里去。”

    老孔道:“你是个上等人,怎么能去那些下等地方。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就算我白天是个上等人,到了晚上,就变成下等人

    他微笑又道:“我知道有很多上等人都是这样子的。”

    老孔也笑了。

    他不能不承认无忌说的有理。

    “但是有一点我要事先声明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。”

    ‘‘到了那里,你就也是个下等人了,喝酒,赌钱,打架,都没关系,有机会的时候,你甚至可以趁机摸摸鱼。”

    “摸鱼?”无忌不懂。

    “那里有很多长得还不错的小丫头。”老孔又眯起眼:“她们也喝酒,也赌钱,只要喝酒,就会喝醉,只要赌钱,就会输光。”

    无忌已经明白他的意思:“只要她们一喝醉,一输光,就是我们摸鱼的时候到了。”

    老孔笑道:“原来你也是行家。”

    无忌也笑道:“有关这方面的事,上等人绝对比下等人更内行,

    老孔道:“只有一个人的鱼你千万不能摸,你连碰都不能碰她。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老孔道:“因为这个人我们谁都惹不起。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这个人是谁?”

    老孔道:“她叫双喜。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双喜?”

    老孔道:“她就是我们大老爷的大小姐的大丫头。”

    他叹了口气,苦笑道:“惹了她,就等于惹了大小姐,谁惹了我们那位大小姐,就等于自己把自己的脑袋塞到一个特大号的马蜂窝里去。

    有关这位大小姐的事,无忌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了,现在他虽然还没有见到她的人,却已领教到她的大小姐威风。

    其实无忌并不是没有见过她,只不过那已是十多年以前的事

    那时她还是个很瘦弱,很听话的小女孩,总是梳着两条小辫子,一看见陌生人就脸红。

    现在她已变成个什么样的人了?长得是什么样子?别人为什么会如此怕她?

    无忌忽然很想看看这位人见人怕的大小姐,究竟有多么威风,多么可怕。

    他先看到了双喜。

    这位大丫头的威风,已经让人受不了。

    屋子里乌烟瘴气,味道嗅起来就像是个打翻了的垃圾桶。

    可是屋子里的人却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。

    一间本来只能容得下十来个人的屋子,现在却挤进了好几十个人,有老有少,有男有女,有的打扮得花校招展,有的精赤着脊梁,有的臭烘烘,有的香喷喷,可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一样,

    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,看着双喜,等着双喜把手里的银子掷出来,

    双喜的手又白,又软,又小,就像一朵小小的小白花。

    她的人也一样白白的,小小的,俏俏的,甜甜的,脸上还有两个好深好深的酒窝。

    她的小手里抓着三颗银子,领子上的钮扣解开了两颗,一只脚翘在板凳上,一双大

    这一把下注的人可真不少,下得最多,押得最重的,是个大麻子。

    无忌见过这个人,这人是上官刃书房附近的警卫,曾经把无忌挡回去两次。

    平常他说话的时候,总是带着种皮笑肉不笑的样子,可是现在他却连假笑都笑不出了,一张大圆脸上,每粒麻子都在冒汗。

    这一注他押了十三两银子,这已经是他的全部财产。

    忽然间,一声轻叱,叮”的一响,三颗银子落在碗里。

    “四五六!”双喜跳了起来大喝一声』“统杀!”现在她的样子看起来已经不像一朵小白花,现在她看起来简直就像一条大白狼。

    无忌从未想到一个像她这样子的小泵娘,会变成现在这样子。

    麻子的脸色也变了,悄悄地伸出手,想把已经押下去的赌注收回来。

    只可惜他的手脚不够快。

    双喜忽然转过头,盯着他。

    “你想干什么?是不是想赖?”

    麻子的手已经抓住了那锭十两头的银子往回收,已经骑虎难下了,只有硬着头皮道:“这一把不算,我们再掷过。”

    双喜冷笑,忽然出手,一个耳光往麻子脸上掴了过去。

    她出手已经够快了,可是她的手还没有掴在麻子脸上,就已被无忌一把抓住。

    无忌本来还远远地站在一边,忽然间就已到了她面前。

    双喜的脸色也变了。

    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个人,也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快的身手。

    她勉强忍住火气,道:“你是来干什么的?”

    无忌笑了笑道:“我也不是来干什么的,只不过想来说句公道话而已。”

    双喜道:“你说。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刚才那一把,本来就不能算。”

    双喜道: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因为这副骰子有假,这副骰子每一把掷出来的都是四五六。

    双喜的火气又冒上来,只可惜随便她怎么用力,都挥不脱无忌的手。

    一个聪明的女孩子,眼前亏是绝不会吃的。

    双喜是个聪明的女孩子,眼珠转了转,忽然笑了:“你说这副骰子每一把都能掷出四五六?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不错。”

    双喜道:“随便谁掷都是四五六。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随便谁都一样。”

    双喜道:“你掷给我看看。”

    无忌笑了笑,用另外一只手抓起碗里的骰子。

    双喜忽然又道:“你掷出的如果不是四五六呢?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我掷十把,只要有一把不是四五六我就替他赔给你一百三十两。”

    双喜笑了。

    她本来就喜欢笑,除了赔钱的时候之外,没事也会一个人笑上半天。

    现在她更忍不住笑。

    连掷十把四五六?天下哪里有这种事?这个人一定有毛病。

    无忌道:“你若输了呢?”

    双喜道:“你若能一连掷出十把四五六,你要我干什么,我就干什么。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好。”

    他的手一放,三粒殿子落在碗里。

    “四五六。”

    他一连掷了十把,都是四五六。

    双喜笑不出了。

    无忌微笑道:“你看清楚了没有?”

    双喜点点头。

    无忌道:“你刚才是不是说,我要你干什么,你就干什么。”

    双喜又点点头,脸忽然红了。

    她忽然想通了这句话的含意-—这句话本来就不是女孩子能随便说的。

    无忌看着她的那种眼色,实在不能算很规矩。

    双喜忽然大声道:“可是现在不行。”

    无忌故意问道:“现在不行?什么事不行?”

    双喜的脸更红,道:“现在随便你要我干什么都不行。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行?”

    双喜眼珠子又转了转,道:“你住在什么地方?等一会我就去找你。”

    无忌道:“你真的会去?

    双喜道:“不去的是小狈。”

    无忌终于放开了她的手:“我就住在后面角门外那个小院子里,我现在就回去等你。”

    老孔一直在愁眉苦脸的叹着气,就好像已经眼看着无忌把脑袋塞进了马蜂窝,想拉都拉不出来了。

    双喜一走,麻子就过来用力拍着无忌的肩,表示已经决心要跟无忌交个朋友。

    老孔却在不停地跺脚:“我叫你不要惹她,你为什么偏偏要惹她,现在她一定回去请救兵去,等到大小姐去找你的时候,看你怎么受得了。”

    无忌微笑,笑得非常愉快。

    老孔吃惊地看着他,道:“看起来,你好像一点都不怕那位大小姐?”

    无忌笑道:“我只怕她不去找我。”

    不管那位大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,不管她有多凶,也只不过是个十**岁的女孩子而已。

    对付女孩子,无忌一向有把握,

    他这么样做,为的就是要让双喜带着那位大小姐去找他。

    他不想一辈子坐在那小屋里吃牛皮,记账薄,他一定要出奇兵,他算来算去,这样做对他不会有什么害处。

    只可惜这一次他算错了。

    大小姐的威风

    老孔又开始在喝酒,一回来就开始喝,今天他回来得比平时早得多。

    经过双喜那次事之后,大家赌钱的兴趣好像都没有了。

    唯一的一副骰子,也已被劈开,每个人都想着看殿子里是灌了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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