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六十八章 鸿渐于岸 十五 (第3/3页)
乞郎君恕罪!”
李辰淡淡一笑,
“却是无妨!你不问起来,我几乎都要忘记了。那里货殖百工精巧奇绝,琳琅满目,无所不有。人可造物御风而行,日穷千里。虽九天之高,九渊之深,莫不能及。更天堑飞渡,通途万里,南北之珍,东西之奇,虽边陲僻壤,亦可得见。更粮粟丰腴,一岁数熟,世少饥馑。而童子有所教,君长无世袭。百官拔于万民,大事决于公议。”
裴萱听了,惊讶地睁大眼睛,失声道,
“昆仑蓬莱,神仙乐土,不过如是吧?莫不道这就是先贤所说的大同之世?”
李辰摇头道,
“除了诸般好处,那里却也是盗匪猖獗,污吏横行。豪门富可敌国,贫者无所立椎。人无信义,寡廉鲜耻。”
裴萱听了觉得难以置信,不由道,
“怎会如此啊?有云仓廪足而知礼节,衣食足而知荣辱。泰西既富足若此,又怎会礼节信义不行?”
李辰苦笑道,
“我也不知为何。只知先贤大义,都已被弃若弊帚。人无所信,外道猖獗。”
李辰抬眼望着裴萱道,
“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要在这里秉持圣贤之学,行正道中庸,以趋大同。礼失而求诸野。我们虽未必可至大道,但我们的坚守或可以为后代留下文明的火种。”
裴萱肃容揖手而拜,
“吾德不孤,必有邻。葳蕤与郎君有志一同,今生以身立教,传续圣贤之学,虽百死而不悔也!”
两人一时聊得兴起,不觉漏夜已深。圆圆的满月高高地升起在高原的天空,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外衣。月光透过门户,照在裴府正堂的影壁上,撒下满室清辉。
虽然说李辰还有些恋恋不舍,但他也知道夜已经很深了,该是到了告辞的时候了。李辰迟疑了一下,向裴萱揖手道,
“多谢今日葳蕤盛情款待,如今时刻已晚,我这厢便告辞了。”
不料裴萱听了,却是一下子脸色绯红。她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忸怩之色,只听她踌躇地轻声道,
“你这便要走么?你,你要么今晚就不要走了罢…”
“啊,你说什么?”
李辰一时有些没有明白裴萱的话,今天好像酒喝得有点多了。
裴萱话既出口,便似乎方下了心结,神态自如了起来。只听她有些涩涩地道,
“难道非得要葳蕤说,妾以蒲柳之姿,请荐枕席。郎君才明白么?”
“啊!”
李辰再傻现在也明白了裴萱的意思。他不由心中一阵狂喜,真是精诚所致,金石为开,今日总算是顽石点头了。他一时又有些不敢相信,轻声问道,
“葳蕤,你可想好了?”
只听裴萱幽幽道,
“葳蕤与郎君情定三生,此身早已属君。然郎君君子之风,怜惜宠让,不欲有违妾意,葳蕤感铭五内。今日既是良辰,葳蕤愿遂君所愿,以报深恩!”
李辰迟疑道,
“葳蕤,你在兰州的一切都是凭你自己的本事赚来的。如果今日我们…,人不免道你是靠和我…,才有的今日。这对你何其不公!”
裴萱垂首道,
“你我就算没有肌肤之亲,可兰州谁人不知我裴葳蕤是你李天行的女人。又何苦自欺?”
李辰强压心中的欲念道,
“你知我敬你才学不凡,又忠恕勤勉。我曾经说过,今后如何,完全在你。没有人可以强迫你。我现在仍然向你保证这个承诺,你大可不必违背自己的心意。”
裴萱苦笑道,
“你把我推得这么高,难道我还能抽身而退么?如今我官居四品,署理一州军民,群僚畏服。诚乃亘古未有之奇遇!权柄一旦在手,又怎能轻易放下?你用权势做牢笼,以大义为锁链,恩义固心,文辞动情。虽天地茫茫,可我身心所系,又能去往何处?”
李辰听了,脸色一时涨得通红,
“葳蕤,我…”
裴萱伸手止住李辰道,
“郎君不必挂怀。这其实是我自己的选择。”
裴萱稍停又道,
“我以承父志,立志展我所学,拯世济民。唯郎君不以妾女流之身,格外简拔,方有今日。但使吾道广达天下,以利万世,区区之身,吾又何惜!”
裴萱看一眼李辰又道,
“人之所畏者一死而已。若是妾不愿,郎君纵官居一品,麾下千军,恃强而凌,又岂能得乎?”
李辰一时面色红白,无言以对。堂中一片寂然。
裴萱忽又抬首淡然一笑道,
“郎君的好,妾却是都记得。不提这么多年来的简拔恩遇,不提郎君为妾特制独座,也不提郎君位为尊上,却始终对妾言听计从,温润有礼。单只言今日乙弗怀恩之事,郎君能不信谗言,克制己念,与妾自辩之机,使明辨是非。足见郎君对妾之用心和信重。”
裴萱说到这里,起身来至李辰座前大礼而拜,
“郎君对妾的一番情义,山高水长,妾今生至死不敢或忘也!”
李辰连忙离座将裴萱轻轻扶起。李辰望着裴萱一双如水般的美目,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。
只见裴萱将墨染一般的螓首轻轻地靠在了李辰的身上,只听她有些疲倦地轻声道,
“郎君,我累了。我只是个小女子,我真想有个地方可以靠一靠,歇一歇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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