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卷 竭心力臣忠感鬼神 焚契券友义动官 (第2/3页)
经营公事,那有闲情与门子玩耍?虞同知因自己是好龙阳的,故偶以此言相戏。闻人虚不知就里,信以为实,认做阴虚,要用起人参来。秦、华二医争他不过,也是丁推官命数该尽,不合服了闻人虚的补药,心头发胀,几度昏迷。再教秦、华二人看时,已没救了。从来巫与医虽是一样念头,然巫利人生,未赏害人之身;医利人生,每至害人之生。卖棺木的匠人,与卖药的医生,虽是两般肚肠。然匠利人死,不能致人之死;医救人死,每反致人之死。不但庸医为然,名医尤甚,有两曲《黄莺儿》为证:
堪恨有名医,到人家,抵暮时。夸言日里匆忙处,某家候予,某家款予。一头诊脉和人语。只须臾略将三指,一点便升舆。
无法治医师,恃虚名,药妄施。将人性命为儿戏,当官讼之,官还宥之,道是心中割腹难加罪。病来时,切须记取,不药是中医。
自古道药医不死病。若病犯实了,虽卢,扁亦无救,也莫只归咎医生。然医生切脉,用药,人命所关,最宜详慎。怎奈那些名医,当未出名之时,还皆仔细切脉,小心用药者;到得名一出了,便装腔作势,要学那成都市上严三点的模样,更不把脉理细察。又看得自己的药,好象吕洞宾的仙丹,随手撮去,不别致详,往往把人性命来误了。所以古人说得好,道是:不服药为中医。人不幸有疾,只须自己于饮食起居谨慎调摄,或者倒渐渐痊可;纵有三长两短,却倒也死而无悔。若依了世俗所云,宁可含药而死,不可负药而亡。这两句话,常要把残生冤屈断送。然虽如此,古人不为良宰相,则愿为良医,以其能救济人也。世间也有一些不勘救济的人,或讳疾忌医,或信巫不信医,虽遇良医,不肯吃他的药,以致病死。此真可怜不足借。天有一些人,自己平日稍知药性,到有病时,辄便妄参己见,增减良医的妙方,以致用差了一味两味药,送了性命。这却是自作之孽。与医生无干了。闲话少说。且说丁推官病势沉重,公子着了急,连夜扶他下船。急急回到衙署中。那时已黄昏时候,丁推官才回到衙署,便昏晕了过去。家眷围聚看视,都归咎医生用药之误。丁推官昏晕了半晌,醒将转来,说道:“不于医生事。我适间得一梦,与数年前之梦相合,多应不久于人世了。”公子问是何梦,丁推官道:“我向年在京中时曾梦至一处,宫殿巍峨,有青衣童子引我入内。圣见殿中坐着一个人,有如王者,左右侍卫无数。我伏地再拜,殿上传宣,将受我爵位。只见旁边走出一个白鬃道士,把我扶起,说道:“且放他回阳世去,干了一件功德,然后却来受职。我此梦藏之于心久矣。适间昏昏睡去,忽又梦见前番那道士来对我说:“你今功德已完,可随我去了。我自想无甚功德于人,或者开河济民也算一件功德。据此梦,我必将与阳世相别矣。”公子听罢,含泪答道:“梦寐之事,不必准信,大人且宽心。若秦、华二医不肯用药,明日再别请医生来看。”丁推官摇头不应。三更以后,病势愈重,问他后事,都不回答。挨到五更时分,讨冷水来饮了一杯,口中连呼“开河”数声而死。正是:
古人兵事未了,连呼过河者三。
今与古人无异,治兵治水一般。
丁推官既死,公子与家眷等一齐号哭。天才黎明,董闻早到。原来董闻打听得丁推官昨夜扶病回署,因此特来问病,不想丁推官已气绝了。董闻来到私衙,抚尸大哭了一场,因对公子道:“不佞与尊大人相别半载,时切怀想。前接他的手札,备言迁葬亡兄董遐施,又道开河多得鬼神之助。不佞屡欲趋候,并申谢私,只想公务倥偬,不敢去烦渎他。后闻他有病,还道是微恙,回署调理,自然痊可。谁知忽有此惨变。我想旧冬在内父处与尊大人一会之后,不意遂成永诀。如今地方上失了一位贤官,不特为一家哭,当为一郡哭。”公子道:“今日多蒙老年伯来问病,谁知却做了探丧。”说罢,以头撞地,号恸不止。董闻正在那里劝他,早有本府太守,与各厅同僚,及附郭的祥符县之官,都来探视。太守一面具文申报抚按去了。少顷,余总兵与卫守备也来投帖奉探。余总兵见董闻在那里便面约道:“少刻屈到故衙一会。”董闻应诺。余总兵去后,董闻对了公子道:“余总兵约我去会话,多应为索债了。”公子噙着泪道:“先君是个清官,既无宦囊遗留,家中又素贫,近日止措得二百余金寄来。如今做治丧扶柩之费,尚且不够,那有银子还他?如何是好?”董闻道:“年丈不须忧虑。此事不佞当代为图之,你日下且支持入殓之事。”说罢,作别而出,便往余总兵衙中。相见毕,董闻先说丁司李死得可伤。余总兵说起债负道:“此债是内司相公放的,如今要取索本利。”董闻道:“这宗债务,他自然设处奉还。但目下还求格后。”余总兵道:“总仗先生始终其事。”董闻应承而别。回到家中,正替他筹划算计,忽然接得京中书信一封,却是翰林庄文靖寄来的手札。拆开看时,书中备道契阔,未复云:“我即日或奉使南行,便道当图良晤。”又别外有书启二封,要致冯抚院与卞按院的。书中专写董博士与丁推官两个门生,要求抚、按青目,即托董闻转致。董闻看了。大喜道:“丁年兄虽死,今有此书,他所遗的债负,须要借此机会设法清还了。”便将一书付与抚、按门上值日的员役,投递进去。次日,抚、按二公都发帖来请董闻去相见。董闻先往见冯抚院。讲礼寒温罢,抚院道:“学生久仰盛名。昨接贵师台庄大史手书,极称大才。将来学生正要请教。只可惜贵同门丁司李,已先物故,使学生无可用情,有负庄老先生所托。”董闻道:“始晚生与丁推官向在恲懞之下,食德已多。今承敝座师谬写,更得仰尽休光,实为万幸。所惜者丁推官死于公事,不及久沾宪祖台雨露耳。”抚院道:“丁司李为开河公事尽瘁而死。真乃可伤。”董闻便乘机进言道。“开河一事,虽有丁推官鞠躬尽瘁,捐躯赴功,然建议画策,出自上台。比如唐朝平淮之勋,效劳者李愬,而功必归于裴晋公。自今河道得通,民受大利。上台可谓功不在禹下矣。但治水固以夫禹为主,尤赖伯益为之替襄。若下司不能仰体上台美意,奉行倘或不勤,其事终难就绪。”因把丁推官冒暑监督,晓夜不息,以致得病身之故,细述了一遍。又说道:“丁推官死于公事。一身固已不惜。但他生前既极清苦,死后又甚萧条,茕茕孤子,贫窘异常。糊口之需尚难,扶柩之资何措?父为他乡之鬼,子为无告之民。见者伤心,言之可涕。”冯抚院始初听得董闻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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