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上 (第2/3页)
房,东汉之陈太丘,蜀之诸葛亮,晋之陶渊明是也。子房既识主人位,遂坐其位。子房既去,陈太丘识之,遂坐子房之位。太丘既去,诸葛亮识之,又坐太丘之位。孔明既去,陶渊明识之,遂坐孔明之位。自此以往,则宾主莫辨,而坐席纷然矣。”
印说颜子不贰过,以为无第二念,亦快。
钱塘有两处士,其一林和靖,其一徐冲晦。和靖居孤山,冲晦居万松岭,两处士之庐,正夹湖相望。予尝馆于冲晦之孙仞,仞之居,即冲晦之故庐也。有一庵,岧峣于岭之上,东望江,西瞰湖,瞰湖之曲,正与孤山相值,而和靖之室,隐见于烟云杳霭之间。遐想当时之事,使人慨然也。和靖虽庐孤山,后有一室,正在凌云涧之侧,和靖多居此室耳。然冲晦比和靖,则和靖名字尤高,而冲晦以数学显。冲晦数学,当时士大大皆宗之。然忉尝亲与余言曰:“先祖有诚,子孙世世不得离钱塘。”以钱塘永无兵燹。
陶隐居、孙真人皆以药隐,亦隐之善,未能活国,且复活人,不亦可乎!近林灵素、沈洞玄真有活人心,平生施药,不可以数计。余与洞玄别二十年,闻其别后,医益工巧,视病罕诊脉,止令作咳嗽声,辄知病之所在,不知此何法也?在经有见而知之者,上也,闻而知之者,次也。洞玄之法,非闻而知之者乎?凡有病至,不惟与药,地稍远者,必设酒。其贫者,馆之,日与饮食,如此则亦难继矣。故人之所以馈洞玄者亦厚,临死日,犹有逋三十缗,盖尽费于此也。察洞玄之心,自孙真人以来,一人而已。
张永德守郑州,其军下有人诣阙告变者,太祖械送其人于永德,使自治之,永德止笞十。智哉,永德!
东坡性简率,平生衣服饮食皆草草。至杭州时,尝喜至祥符寺琴僧惟贤房闲憩,至则脱巾褫衣,露两股榻上,令一虞候搔,及起,观其岸巾,止用一麻绳约发耳。又,筑新堤时,坡日往视之。一日饥,令具食,食未至,遂于堤上取筑堤人饭器,满贮其陈仓米一器尽之。大抵平生简率,类如此。
德昭母年近八十,得疾,冬苦寒,夏苦热。八十非帛不暖,则老人之苦寒尚矣。至夏,则又酷畏热。德昭昆仲至冬则为重裍复幕,贮药炙炭,所以致暖之术,无不具。其昆仲遂不复入寝室,皆会卧宿于其母之帐,庶几人气有以温之也。至夏,则二人居帐外,居帐中者交手挥箑,以伺其母之动息,至倦则止。热甚,则帐外二人更之。谓婢妾不足委,皆不用。呜呼,事亲若此,亦可以无愧于古人矣!
友人史幼明任县尹,余告之曰:“有官君子所最忌二事,在己则赃,在公家则聚敛。他罪恶犹可免,犯此二者,终身不可齿士君子之列。今时或有处身最廉,然掊克百姓,上以媚朝廷,下以谄权贵,辄得美官,虽不入己,其人己莫任焉。暗中伸手,此小偷也。公然聚敛,以期贵显,真劫盗也。”
章子厚谓温公为贼光,正可对盗跖谓孔子为盗丘也。
宇文虚中在北作三诗曰:“满腹诗书漫古今,频年流落易伤心。南冠终日囚军府,北雁何时到上林。开口催颓空抱朴,胁肩奔走尚腰金。莫邪利剑今安在?不斩奸邪恨最深。”“遥夜沉沉满幕霜,有时归梦到家乡。传闻已筑西河馆,自许能肥北梅羊。回首两朝俱草莽,驰心万里绝农桑。人生一死浑闲事,裂眦穿胸不汝忘。”“不堪垂老尚蹉跎,有口无辞可奈何?强食小儿犹解事,学妆娇女最怜他。故衾愧见沾秋雨,裋褐宁忘拆海波。倚杖循环如可待,未愁来日苦无多。”此诗始陷北中时作,所谓“人生一死浑闲事”云云,岂李陵所谓欲一效范蠡、曹沫之事?后虚中仕金为国师,遂得其柄,令南北讲和,大母获归,往往皆其力也。近传明年八月间果欲行范蠡、曹沫事,欲挟渊圣以归,前五日为人告变,虚中觉有警,急发兵直至北主帐下,北主几不能脱,遂为所擒。呜呼,痛哉!实绍兴乙丑也。审如是,始不负太学读书耳。
老子曰:“不见可欲,使心不乱。”孙次卿曰:“老子此语衍二字,何不言‘见可欲,心不乱’?”次卿名邦,杭新城人,家兄门生也,尝为户郎,文有西汉风。
温公初官凤翔府,年尚少,家人每见其卧斋中,忽蹶起著公服,执手板,坐久之,人莫测其意。范纯甫尝从容问其说,公乃曰:“吾念天下安危事,不敢不敬。”范蜀公言储嗣事,章十九上,待罪百余日,须发尽白。呜呼,君子于天下国家事,其精诚至于如此,古所无有也,直使人敬仰。温公与蜀公平生友善,温公自谓吾与景仁实兄弟,但姓异耳。观二君子此事,良哉,朋友!
子容尝言,淮南监司,章贯客也,坐累罢去,实子容叔氏微言之。其监司往见贯,不得通,乃私事其使臣,使臣曰:“吾亦不能为公通姓名,但伺相公出,公立于道左,我唱拜,公即拜,此见相公之道也。”其人曰:“诺。”他日,贯出,其人遂立于道左,使臣果唱拜,其人遂拜。贯问曰:”何人?”对曰:“某人。”贯曰:“这厮在此。”乃呼使过马首问之,其人遂随贯至其第。参拜讫,贯曰:“汝不饥否?”乃令取酒一杯劳之。遣去后,贯为雪其罪,遂复得淮南转运使。呜呼,方其为监司时,鼻息上云汉,威声动山岳,不知来处乃如此。当时出蔡氏诸阉门者,往往多此辈耳。子容名元广,姓张氏,华亭人。
沈元用有三大节。元用自奉使回,正二圣北狩伪楚僭窃时。元用即欲仰药,时焕卿、沈子旸尚在元用幕下,二公急前抱持之,为翻其药,曰:“事未可知,姑少迟之。”元用自此尝纳药于夹袋中,曰:“伪命至,则饮此。”无何,伪命至,元用时适病,遂以病免,此一大节也。及【阙。】时,元用知某州,一闻其事,即日致仕,此二大节也。丁一箭之起,屠数人至酷,既经江西,州县望风奔溃。时元用知宣州,曰:“此贼死于此矣。”乃会士卒,自解髻剪顶心发烧灰,投诸酒,与士卒饮之,曰:“吾与汝辈誓死此城!”士卒皆奋,自此元用遂宿城上,不复归家。贼射城上,箭如雨,元用不为动。数日,元用临城谓贼帅曰:“吾城中无有,汝不如过,吾已与三军誓死此城矣!不信,请射我。”遂披胸使射,群贼大惊,皆罗拜城下而去,此三大节也。
张邦昌僭叛,论者谓非出邦昌本心,凡邦昌之立,止为救一城生灵。吾乡傅商霖曰:“此何言也!当时邦昌之分,止有一死耳!除一死,更无可言。吾当知死分耳,何知一城生灵耶?邦昌不立,未必累一城生灵。设令累之,则二圣北狩,一城死之,适其义,复何恨哉!”商霖名岩叟。
余寓秀州学三年,止得子容、子才二人。时余年二十七,而子才才年十八。子才渐渐少年,中性复滑稽,俊发则翻倒一斋。及其庄语,俨然而坐,衣裾不动者终日,余固心喜之。一日,范文正公有言:“宁可终身无爵禄,不可一日忘忠义。”遂抚案咨嗟久之。余由是遂与之亲厚。子容罕在斋,一日,自华亭来参见,余未之熟也。时同舍言其乡人近以捕盗改官,皆有歆羡意,独子容愀然叹息曰:“使张某他日忝一第,决不肯捕贼改官!”余喜曰:“何得此仁人之言!”由是益相亲厚。
余旧与先觉在乡中,多游大慈坞。时经行诸寺,闲观壁间前辈题名诗句,于祖塔得惠铨觉一诗曰:“谷口两三家,平田一望赊。春深多遇雨,夜静独鸣蛙。云暗未通月,林香始辨花。谁惊孤枕晓,涛白卷江沙。”又于静明寺尘壁中得诗两句云:“澜深鱼自跃,风暖客还来。”惠觉最为东坡、米元章所礼,甚为朴野,布衣草履,绳棕榈为带,时夜半起,槌其法嗣门,索火甚急,法嗣知其得句也。或称无油,辄呼疾燃竹,得火即疾书之。诗人之得句盖如此。惠觉诗浑然天成,无一毫斧凿痕,雍容闲逸,最有唐人风气,但七言殊未称,盖学力未至耳。
陈齐之谒茂实,茂实方挞其子。齐之曰:“公挞令嗣何为?”茂实曰:“小儿辈须与挞之。”齐之曰:“以某观之,正不当挞,挞之所以败之也。要须喻以道理尔。小儿辈自孩提时,即当喻以道理,曰:‘如是是天下好事,如是是天下不好事,如是者可行,如是者不可行,如是者可耻,如是者不足耻。’孩提虽无知,而吾日聒之,所以入耳者熟。会当渐人处如此,则著脚下便使识士君子道路矣。所谓棰挞,岂可无哉!不得已而出之,使辅吾之道理尔。平日未尝出,一旦忽出之,被吾棰楚,其恐惧愧耻之心为如何?若然,则岂不谓之善教乎?今之教子者,都不喻以道理,但棰挞之,彼胸中固无知,又日被吾棰挞者已熟,遂顽然无耻矣。若是,则教之非所以败之欤?”齐之此言,可谓教子之法。
黄致一初看科场,方十三岁。时出《腐草为萤赋》题,未审有何事迹。同场以其儿童易之,漫告之曰:萤则有若所谓聚萤读书,草则若所谓青青河畔草,又若所谓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,皆可用也。其事皆牢落不羁,同场姑以此塞其问,元非事实也。致一乃用此为一偶句云“昔年河畔,常叨君子之风;今日囊中,复照圣人之典”,遂发解。刘无言年十七岁,在太学,时称俊杰才。先季试偶读《司马穰苴传》,曰:“将在军,君命有所不受。”乃谓同舍曰:“某明日策中,必用此句。”明日,问《神宗实录》,问与昨日事殊,无言乃对曰:“秉笔权,犹将也,虽君命有所不受。”此一策甚奇,诸长皆拱手,遂作魁。此皆一时英妙可笑,故事无工拙,顾在下笔何如耳。
诸葛孔明每见庞德公,辄拜床下。庞公初不令止,子韶曰:“拜床下者,已为诸葛孔明,而受拜于床上者,其人何如哉?”诚哉,是言!然则诸葛孔明观庞德公,则其人物为何如。然其平生所有,乃付之灰埃草莽,自鹿门一隐之后,遂不见踪迹。呜呼,非其德盛,何以至此!又安得使孔明不为之屡拜乎?孔明视德公,固为晚进矣。然孔明在妙齡时,才气如何?当下视一世,乃肯拜德公于床下,此所以为诸葛孔明也。没量之人,只为此一点摩拂不下。
德先言一僧曰:“吾佛法,岂有他哉?见人倒从东边去,则为他东边扶起,见人倒从西边去,则为他西边扶起;见渠在中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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