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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分卷 卷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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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卷下 (第3/3页)

曰:“行阴德可否?”其人颔首而去。叔自此遂学医,颇有得。亡何,其乡中大疫,叔微遂极力拯疗之,往往获全活者颇多。一夕,复梦其人唱四句云:“呼卢殿上,请何事主,王陈间隔,呼六为五。”及是榜,子韶既魁,王郊第四人,陈祖吉第五人,叔微第六人。叔微又应该恩入升一名,遂得第五人恩例,所谓“王陈间隔,呼六得五”。其亲切如此。呼卢者,传胪之谓也。

    关子开颇有前辈风,尝为乡校直学,令开图书匠开一图书。匠姓蒋,年七十余,子开时亦年五十余。蒋既开图书至,索价若干,子开售以若干,不可,又售以若干,复不可。子开素负气,乃掷图书于地曰:“老畜生乃尔爱钱!”乃叱曰:“去!安用汝印为!”蒋色不动。乃俯拾其图书,徐纳怀中,曰:“直学无怒,老夫虽贱,然尝与先长官往来。”于开闻之悚然,乃拱手至膝曰:“唯唯。”又曰:“长官尝有一帖,老夫尚藏之,明日取呈。”明日其人来,子开冠履如见大宾者。礼毕,蒋遂出其父帖,亦止令开图书,其后乃署名曰澥上蒋处士。子开既知父执,乃谢罪曰:“某不知,昨日遂失礼于长者。”蒋退,乃竟送出门而去。蒋布衫草履,傲睨王公,而子开实世家,又盛怒如此,一闻先人之语,即悚然改容,遂与其人为礼如此。口口口口第气可喜。子开名演,有诗名江浙间。

    进道说,张安道年德俱高,士大夫多往拜之,公初不令止。有孙延嗣,为邻郡倅。一日,往拜公。公曰:“吾已受公家拜四世矣,且可六拜。”延嗣既拜而起,乃抚之如子侄。然前辈受拜,各自不同。吕原明言,欧公有故人子来拜者,但平受,初不辞让。至荆公、温公始答拜。至其入通寒温,叙父兄交契毕,再拜,始不答,如此则受半礼矣。吾乡关子开、子东兄弟见米元章,拜之,元章曰:“忝蒙先长官不弃,不敢答拜。”遂平受八拜。前辈受拜礼不同如此,然以余意观之,荆公、温公最得中制云。

    进道尝酒酣,书乘流则行,遏坎则止。攻苦食淡,吾素怀也。或人厚我,使红裙传觞,盘列珍羞,吐之则忤人,茹之则忤己,当此之时,但付之一笑。陶渊明所谓觞来为之尽,既去无吝情,其此之谓。庭先见此语,乃指“乘流则行,遇坎则止”谓余曰:“要须古人下语,至进道之言吐之则忤人,茹之则忤己,此语便不然。”又曰:“必如此乎?”进道此一段最为宛转,庭先意直,须随波逐浪,方明自在。姑留于此,使后人观之,果庭先语然乎?进道语然乎?

    进道《禖书》云:“上士虽不读书亦进,下士虽读天下之书亦不进,惟在我辈,正当读书耳。”进道此语殊有味,虽然,上士安可不读书?进道第一等人,乃自处以自必读书,盖可知矣。

    余邻人岁畜一犬,每满一岁则卖之。屠者至,捕犬,其犬跳梁号叫,虽屠儿不能近。其主人者往焉,其犬正窘急间,见主人,乃摇尾贴耳,作咿音声。至以首揩摩其主人,以为护已有所恃也。俄而,擒之以授屠者,使人不欲视。余谓邻人曰:“汝无卖犬,犬可怜如是,况平日有吠盗之功乎?犬直几何?吾当岁授汝直。”邻人感余言,亦不卖犬。

    张九何镇蜀,凡官于蜀者,既不得以子属行,及到官,例置婢,惟九何公不置婢,官属遂无敢置婢者。公闻,遂买两婢,官属乃敢畜之。公将去任,呼婢母嘱之曰:“当善嫁此女。”且厚赠遗之,犹处子也。

    杜祁公请乞得请,旋于洛中置一宅居之。时欧公为留守,祁公入宅,即携具往庆。欧公见门巷陋隘,谓公曰:“此岂相公所居者?当别寻一第稍宽者迁之。”公曰:“某今日忝备国家宰相,居此屋,谓之小固宜,然异日齐郎承务居之,大是过当。”竟不许。

    曹彬平江南回,诣阁门称“曹彬勾当江南公事回。”而杜祁公罢相归乡里,书谒称“前乡贡进士”。前辈所以取功名富贵,如斯而已。

    温公每至夜,辄焚香告天曰:“司马光今日不作欺心事。”夫君子行己,固求合于道,既合于道,何必天地知之?而天地亦岂不知,温公何必告此哉?公之为此,盖自警之术也。

    刘器之问道于溫公,温公曰:“自不妄语人。”自谓平生不妄语,此事不学而能,及细看之,始知人岂得不妄语?如与人通书问、叙间阔,必曰“思仰”,推此以往,皆妄语也。

    赵清献公既致政归,其清修益至,每浣中衣,不敢悬空处,曰:“恐触污神灵。”乃挂于床,使阴干。推此,其有欺暗室事乎?

    清献公平时类蔬食,不得已,止一肉。及对宾客,殽核皆尽。

    吴十朋家买鳗一斤,得一枚,其婢治之。破其腹,尾急缠其臂,解去,乃段之,复急缠其臂,至段尽,其尾方定。又异日学中烹鳝,汤正腾沸,乃以鳝投之,鳝皆跳踯汤中,有一鳝飞至屋梁,乃复堕地而死。呜呼,可怪也已!故鳗鳝不可不戒,贪生怕死,同于人也。

    杭州江涨桥有富人黄氏,惟嗜鳖,日羹数鳖。一日,其庖者無鳖,以为熟也,揭釜盖,有一大鳖仰伏于盖顶,乃复入釜中。须臾揭之,其鳖又仰焉,庖人怜之,其厨适临河,乃纵诸河,羞余鳖以进。主翁为讶其少,以为盗之也,鞭之,两髀流血。庖人痛甚,卧灶下,既觉,顿觉痛止。视两髀则青泥封其疮,讶之。俄而,见鳖自河负泥而上,庖人大怪之,具以实告主翁。主翁感其事,遂不食鳖。后遂舍其庐为寺,即今之黄家寺是也。

    有孚维心亨,说者曰,君子身虽处险,而其心常亨,予窃以为不然。凡《易》言亨,皆一字句,以为必如是乃亨耳。维心亨又坎岂曰置身之地,故君子在坎,不求所以出坎之道。但曰维心亨乎?彖曰:“坎,险也,行险而不失其正,乃以刚中。”此也释有孚之辞。夫刚中之德,行险而不失其正,则君子处险之道尽矣。然则维心亨,乃言出险之道也。亨者出险之谓,谓君子欲出险乎?维有此心耳。【阙。】吾心术能出险之道,圣人既陈所以出险之道,又指人以出险之路,其释坎之辞始两尽矣。他日,子正过,论《易》曰近思有孚维心亨,未得其说。偶一日闲昼卧,乃闻隔壁两脚夫当渡江,一夫曰:“钱塘江甚险,汝托得此心否?”某乃抚席而起曰:“此有孚维心亨也。”余曰:“余此说旧矣。”子正名景端,熙仲侄。

    子正谓余曰:孟子论浩然之气,曰:“是气也,至大至刚,以直养而无害,则塞乎天地之间。”伊川则以至大至刚以直为句,其下止曰养而无害。介甫则以至大至刚为句,下曰以直养而无害。以伊川为句,止能形容浩然之气,子直字毫无功用。以介甫为句,直字方有力。余深喜其说,以为子正于学问,知求日用处矣,然有大不然者。浩然之气,安能无一直字?无一直字,则不成浩然之气矣。何者?直正是气,浩然正是养,无一直居其中,则必至粗暴,大则成荒唐,又安能配义与道乎?

    陈齐之谓佘曰:子贡以知见许,故孔子特告之以“汝与回也孰愈”?盖欲其自【阙。】中人。子贡不领,反人知见中走。故曰“回也,闻一以知十;赐也,闻一以知二”。孔子复晓之曰“吾与回皆为知见作”,不为知见所困者,惟颜子耳。故曰汝不如也。齐之名长方,本福宁人。今居平江。

    高抑崇说,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,以谓修其天爵,而人爵来从。其不来奈何?若不来,是天爵无验也;若欲其来,则与修天爵以要人爵何以异也。所谓从者,非此之从也,从者,任之而已。

    兹四人迪哲,于商不言成汤,于周不言武王,说者纷然。子才曰:“《无逸》一篇,皆谓享国长久,所以不言汤武耳。”然后众说皆破。文字有如此分明而不见者,亦可怪也。

    余尝爱族侄庭先说《诗》,以为言之不足,故嗟叹之,使言之可足,却只如此也。嗟叹之不足,放咏歌之,使嗟叹之可足,却只如此也。咏歌之不足,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,使咏歌之可足,却只如此也。惟都了他不得,故独为之舞蹈耳。

    滕元发始至殿前,已取作第三人,以犯谏见黜,后复至殿前,仍居第三。时郑獬殿头,杨绘第二人,或问元发曰:“公平生以大魁自负,今止得第三,何其次也?”元发曰:“只为郑的獬、杨的绘也。”

    王沂公作三元,人皆贺之,众交赞其三元之盛。公正色曰:“曾当时窗下读书,意本不为此二字。又在太学时,至贫,冬月止单衣,无绵背心,寒甚,则二兄弟乃以背相抵,昼夜读书,人或遗之以衣服,皆不受。”盖是时已气盖天下矣,安得不亨达!

    刘得初、白蒙亨、刘观皆太学名士,太学魁往往三人皆专之。一日,尝在场中会卷子,得初先出之,犯讳,二人不言。次蒙亨出之,又犯讳,二人亦不言。最后观出之,复犯讳,二人亦不言。三人者皆自喜,谓二人犯讳,魁将谁归?及见黜,始知皆犯讳,此何容心!

    有一青阳衍,治《周礼》,赴上京试,其邻坐有人,过午犹阁笔。衍素不识其人,遂起揖之曰:“日晚矣,末下笔何也?”其人曰:“今偶困此题,犹未有处,奈何?”衍即与卷子,令体之,其人得衍文,会其意,须臾立就。榜出衍魁,其人本经第二人。其文至今载《荣遇集》中。

    一人云乡中有士人某在场中,虽骨肉至亲扣之,卒不告一辞。而其人实高才,平生诗文,混之东坡集中,人莫能辨也。今年且六十矣,犹困场屋。陈阜卿兄弟居常卷子令所知恣观,然兄弟皆早第。由是言,在彼不在此也。

    章子平《监赋》云:“运启元圣,天临兆民,监行事以为戒,纳斯民于至纯。”上览卷子,读“运启元圣”,上动容叹息曰:“此谓太祖。”读“天临兆民”,叹息曰:“此谓太宗。”读“监行事以为戒”,叹息曰:“此谓先帝。”至读“纳斯民于至纯”,乃竦然拱手曰:“朕何敢当!”遂魁天下。此赋虽不切题,然规模甚伟,自应作状元。当时破此四句,亦岂有此意,偶作如此看。由是知世间得失,往往皆类此耳。

    庭先见予书王信伯始见伊川事,以为侍立七十余日,止得“不为血气所迁”一句。庭先以为七十余日不语便是矣,正不在此一句止。此庭先具眼处,但只此一句,亦不是容易。

    尝有数相识闲会话,有一相识言,旧有人于常买家,以钱三十得一子石,即石卵也,漫用压纸。有人见其石,欲得之,遽酬钱数千。其人见其着价高,心疑之,未与,遂复增至二十缗。其人见其着价愈高,其心益疑,以为宝也,遂不与。然持此石屡年,无他异,人亦无顾者,但见所知则摩挲其石曰:“此尝有人酬二万钱矣。”如是又屡年,其亲知谓其人曰:“公持厥石久矣,虽有畴昔之价,然卒无他异。为公计,不如一剖之,恐其中或有异。就如其价,不过失二十缗,而平生之疑以决,岂不快哉?”其人然其说,遂破之。乃有一鱼跃出,其中泓然清流也。人皆异之,但不知其人欲得此将何为?时何子楚在座曰:“是必有用也。”

    异时有人亦畜一石,初不以为异,胡人见之,惊叹不已,遂愿得此石,遽酬万缗。其人亦以酬价高,犹豫未与,胡人守其石不去,遂增至十万缗,乃与之。人问胡人:“此石何异也?”胡人遂取盆水,以石置水中,使人谛视之。乃有一马现石中,有飞动之状。人问曰:“此石固异矣,然何用也?”胡人曰:“此龙驹石,以水漫之,饮马[马永]生龙驹,此无价宝也。”由是言之,则其人之欲得子石,意者亦若有此类用耳。

    余杭万氏有水盆,徒一寻常瓦盆耳。然冬月以水沃之,皆成花,所谓花者,非若今之茶花之类,才形似之也。盖趺萼檀蕊,皆成真花,或时为梅,或时为菊,或时为桃李,以至芍药、牡丹诸名花辈,皆交出之以水沃之后。随其所变,看成何花,初不可定其色目也。万氏岁必一宴客,观水盆花,人亦携酒就观焉。政和间,天下既奏祥瑞,而徽宗复喜玩物,天下异宝咸辐辏,颇皆得爵赏。万氏以为“吾之盆天下至异,使吾盆往,当出贡献上,蒙爵赏最厚”,遂进之。及盆入,乃不复成花矣,几获罪。呜呼,人之爵赏,岂容滥取也。万氏水盆闻于江浙久矣,挹水浸之即成花,顷刻无差,一冒爵赏,遂失其花,岂偶然哉!世之无义无命贪冒爵赏者,观万氏之盆,亦可以少省矣。

    花之白者类多香,其红者殊无香。今花以香名于世者,白花居十七,红居三,惟荷花、瑞香之种,而瑞香亦才琐碎小红耳。不惟名于世者,篱落田野间杂花之香者,不可胜数,大率皆白色,而红色者无一二也。固知戴其角者阴其齿,傅以翼者两其足,此理在天地间无物不然也。

    《本草》云,椒合口者杀人,桑白皮出土者杀人,鱼无目者与鳞逆者杀人。如此十余种鱼无目者与鳞逆,固未之见也。今人烹炰,岂皆能去椒之合口者?店家桑白皮,安能保其无出土者?然亦未尝见杀人,他物亦尔,是果古人不足信欤?余窃观《本萆》之论药,如左氏之论祸福,凡人一威仪之失度,一言语之不中节,以为皆得祸。《本草》言椒实之合口,桑白皮之出土,皆以为杀人,一威仪之失度,一言语之不中节,未必遽得祸。而左氏断之以必得祸,盖有得祸之理也。一椒实之合口,一桑白皮之出土,未必遽杀人,而《本草》断之以杀人。盖有杀人之理也。既有得祸杀人之理,则安得不慎!今人食物,或不死者,盖其五脏和平,血气强盛,幸有以胜之耳。不幸而是中失调,血脉方乱,则又以一物投之,祸莫测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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