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8.…… (第3/3页)
她余光扫向宋长远、程处弼等人,瞧他们表情并没什么异状,李明达便知这味道可能只有自己能闻到。
李明达走向枯井。
宋长远忙请求公主不要靠近那死过人的污秽之地。
“死过人就是污秽之地?那依你所言,太极宫岂非是全长安城最脏的地方?”
宋长远有些慌,忙跪下表示自己并非此意。
“天下看似大,但又有哪一块地方是没死过东西的真净土。我不忌讳这个,你们也不必拦我。”李明达说罢,便双手放在枯井沿上,探头往里看。
程处弼见状忙道:“公主小心。”
宋长远也惊慌,伸手想要搀扶公主,却又不敢,遂看向她身边的宫女碧云。
碧云一脸难色地站在公主身边,双手互相紧紧攥着,一动不敢动。走之前公主就交代过她,未经她吩咐不许乱动乱叫。立政殿刚赶走两个宫女,而且还都死了,她可不敢不听公主的吩咐。
枯井深处有些幽暗,一般人如果不跳下去,很难瞧清楚井内的环境。但李明达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,井底石壁上粘着发乌的血渍,还一只略脏的女鞋,以及无数只飞舞的蝇虫。
没什么特别的线索。
李明达站直身子,看着距离枯井最近的两排房子。秀梅和绿荷的尸体是在晌午时发现的,而且二人前一夜就寝时都还在,是第二天早上同屋的人发现她们失踪了。
“夜里的时候,可有人听到声音?”
“回贵主,没有。白天这院内的宫女们都会出去做活,到天大黑才能回来,都是累极了倒头就睡,应该是都睡得太死了,所以什么声都听不到。”宋长远道。
李明达摩挲着下巴,沉吟,思虑。
宋长远见状,还以为公主不了解情况,忙解释道:“像秀梅绿荷这样的在掖庭宫并不算少见,从吃香喝辣能享福的好地方被忽然赶到到这样困苦干粗活的地方,一时受不住了就会自寻死路。不过这好好地两个人,突然就大半夜跳井,还真晦气。”
“哦?你觉得她们是在夜里跳井?”李明达问。
宋长远应承,直点头。
李明达笑了笑,随即让宋长远去把院内做活的宫女都换回来,“你要好生问话,确认清楚真的没有人听到那晚有异响。”
宋长远立刻去办。
李明达则带着人出了院,就在院后附近一处荫蔽的地方等待。当然李明达没有表现出自己其实是想在那里偷听,而是假装在附近找线索的样子。
不多时,院内的宋长远就问完话离开。
李明达偷听的重点来了。
宫女们等宋长远离开后,安静了很长一会儿,才开始窃窃私语,果然都忍不住去继续议论秀梅绿荷坠井一事。
这些宫女果真没有撒谎,尸首发现的前一夜,确实没有人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。却有人在前一天看到有个内常侍叫走了秀梅和绿荷。但那太监具体的样貌却没看到,只是晃了一眼,看见其衣着了。
李明达随即吩咐宋长远,将所有可在掖庭宫内有走动的内常侍名单整理出来后,就送到立政殿。
李明达回到立政殿时,田邯缮刚好从牢房那边回来。他高兴地告知李明达,那个侍卫郑伦的死因已经查明了。
“死于蛇毒,郑伦是被一条蛇咬了。”
李明达觉得奇怪,“早前验尸怎么没发现,而今你去倒是立刻知道了。”
“贵主一针见血,此事还真不是仵作发现的,是房遗直。可巧了,他同奴一样,也去了大牢,且命人仔细搜查了郑伦的牢房,找到了一小块蛇皮。命仵作再验尸,果然在郑伦受过鞭笞的伤口之处,发现了毒蛇咬过的伤口。”
原来此事乃是圣人授意太子低调行事,而今却因他的参本而被大肆宣扬。圣人袒护公主心切,为此厉言叱骂他一通,他也是活该。
于志宁灰头土脸地回了东宫,向李承乾赔罪道歉。
李承乾非常乐于见志宁吃亏,对于他的假慈悲道歉,李承乾自是不愿接受。不过一大早妹妹就捎了话来,让他平心静气,显些胸怀出来。李承乾遂才忍下这口气,对志宁仍是以礼相待。
于志宁见李承乾竟未对他发火,且态度谦逊地敬奉他,心下不禁有几分得意。太子殿下总算学得谦虚,懂谦逊以礼待人,乃是好事。他这次虽然禀告有误,出了错,但绝不会因此就缩了头,以后这太子身上的毛病,不管大小,只要他发现了,该说他还是还会说。而且一定会狠狠说,直到他改正为止,如此既不辜负了太子,也让自己落了个贤名。
*
立政殿。
李明达穿了身鹅黄衫裙,端正坐于案后,临摹李泰的草隶。字的样子她能写出差不多来,但李泰的笔法刚劲,内里的乾坤霸气,却是李明达所学不来。
李明达熟练之后,再无长进,便对着字发愣。
外头传来李世民稳健的脚步声。李明达方放下笔,待宫人回禀,便立刻起身前去相迎。
李世民进屋就问李明达做什么了,听说她练字,自然要看上两眼。赞她笔法好,已然赛过李泰。
李明达知李世民是说甜话哄她,遂只笑笑,并不当真。
“这是今春刚下来的第一批樱桃,只有这一树早熟供奉到宫里来,十分难得。”李世民招呼宫人上了奶酪樱桃。
李明达高兴应承,吃了几口,便擦了擦嘴,眼巴巴地看着李世民。
李世民挑眉笑问:“有话说?”
“听闻大哥被于詹士上疏了,是不是兕子任性之过?”
李世民笑起来,摆摆手,让她不必多虑,“就是个误会,阿耶已经骂过他了。放心,不会冤枉到你大哥。”
“大哥不易,好心陪我出一趟宫却惹了这样的麻烦,我心里过意不去。”李明达微微垂首,检讨自己。
“你若不安心,回头阿耶便和你大哥说一声。”李世民淡笑道。
“于詹事也怪了,为何不去先和大哥求证再行上疏,如此就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了。”李明达瞄眼李世民,小声嘟囔一句。她告小状了,此举并不太好,不过这状她必须要告。
李世民何等城府,闻此言立刻思虑诸多,眼色一沉,“你说的不错,便是不去问太子,找他身边人问询,谨慎求证,也不会有此误会。你大哥贵为东宫太子,他如此草率上疏诬陷,确有冒犯之嫌。”
志宁此人有待观察。当初安排他做太子詹事,是想他协助太子立德,让太子变得更好。而今想想,他这两年不管大事小情,见了太子的毛病就上疏,其中有多少次是草率诬陷,倒真值得探究。
他盼子成材心切,一贯相信于志宁这些老臣之言,不曾有过质疑。而今看来,他这些无意之举似乎伤到了太子,再细想想,他们父子关系交恶正是从于志宁等人入了东宫开始。
李世民甚至开始怀疑于志宁此人见毛病就上疏的目的地为何。‘犯颜直谏’到底为人好还是为名望,是该仔细探究一下。若为人,他出于真心想为太子好,尚可原谅。若为名,他对太子矫枉过正,只为名扬青史,其心可诛。
李世民与李明达分开后,便立刻命人去关注于志宁的动向。
田邯缮目送走了圣人之后,便不解地问自家公主何故。本以为秀梅绿荷二人的事证据确凿,公主必会趁此时机告知圣人,却没想公主只字不提。
田邯缮遂问公主该如何处置秀梅、绿荷,以及侍卫郑伦等人。
李明达:“你是立政殿的掌事太监,宫人犯错,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。状不能告多了,我们便是不说,圣人之后也必定知晓,又何必在此刻多言。”
圣人常在立政殿处理政务,这殿内有诸多宫人都是他直属。所以她这边有点什么异动,根本逃得不过他的眼。与其带着戾气地去告状,倒不如等对方发现,效果还会更好一些。
田邯缮觉得公主所言极是,便立刻将秀梅绿荷二人打发到掖庭宫。
方启瑞李世民身边伺候多年,自知陛下对晋阳公主的宠爱之甚,得知此消息后,暗查缘故之后,就将秀梅绿荷二人与侍卫私传消息之事禀明了陛下。
李世民闻之立刻令方启瑞与程处弼详查此事,于次日便得到两名宫女的供状。随即缉拿侍卫郑伦,审问下来,证据确凿,已无任何辩白之处。